第220章
叶满:“哦……”
“啊!啊!”后面当地人哇哇大叫两声,用越南语说了句话。
叶满听不懂,随着大家一起看过去,电视屏幕上正放着足球赛。
叶满不懂足球,但是这里的人很激动,所有人都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
“喜欢足球吗?”韩竞低声问他。
叶满同样小声说:“看不懂,那是直播吗?”
“欧冠,阿森纳对阵巴黎圣日耳曼。”韩竞给他解释:“红色衣服的是阿森纳。”
这时所有人都注意力都在开场的欧冠联赛上,叶满在低头啃猪蹄。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烟熏味”,虫鸣声嘈杂,到处都是不同国籍语言交杂的喧嚣,街边川流的摩托车噪音很大,这个世界粗鲁又生命力鼎沸。
叶满觉得bun bo hue超级好吃,吃得鼻尖都冒出细汗。
他想喝点什么时才发现,韩竞不知什么时候收走他的啤酒,给他换了椰汁。
他抬起头看韩竞,男人正慢慢喝着啤酒,看方形屏幕上绿色场地里的足球比赛,看上去放松惬意。
叶满抬起手,掌心向内,挡在他的眼前。
韩竞的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
“怎么了?”高眉深目的酷哥儿声音低沉性感,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温柔,让叶满心脏都塌了一下。
“那个卡片,你有一张没写。”叶满轻声说:“那个是什么?”
叶满带着那几张卡片,把空白那张放在了桌上,光线照在上面,苍白染了蜜色。
韩竞拿起叶满的笔,在上面写下两个字。
叶满轻轻一怔,韩竞那潇洒锋芒的字迹写着:孤独。
韩竞捡起那几张卡片,随意翻了翻。
然后抽出一张。
那是——寻找。
“我记得跟你提过,”韩竞不急不慢地说:“我之前一个人自驾过非洲。”
叶满点点头。
吃饱后,胃暖又充足,让他精力也充沛一点,他感觉身体很舒服,撑着下巴看韩竞。
“我有挺多朋友的,他们都很好,也有小侯,和家人一样,”韩竞说:“可我知道自己缺了什么,那种缺失让我觉得不完整,对一切人和事都泛泛,觉得没趣。有一天我在非洲草原看动物大迁徙,看见了一只落单的斑马。”
叶满喜欢听他说故事,纯粹明亮的眼睛盯着他,安静地听。
“斑马。”叶满乖乖重复。
韩竞也撑着下巴看他,微微靠近,透漏出一点啤酒味儿。他勾唇逗他:“嗯,斑马。”
“它落单了,被狮子捕猎,”韩竞说:“我安静地看它被狮子咬断脖子、啃食,但我没什么感觉,没觉得残忍也没觉得刺激。”
叶满一眨不眨看他。
韩竞:“那时候我就想回去了,一个人旅行很没意思,其实不只是旅行,我在人群里也这样。我知道自己有很多朋友,可同时我知道我只有我自己,没有依靠、没有陪伴。以前那些年都是这样,以后也都是这样,想想立刻就觉得心很空,我发现我没下一步的人生目标了。”
叶满轻轻抿唇。
韩竞:“所以你没必要猜我私生活多乱、公路上我对多少人动过心,我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待着,不太说话。”
叶满知道,韩竞正对他坦露自己,这一路上自己对他的喜欢、猜测,都不如这一刻他对自己的坦白来得清楚。
他有时候会有点怕韩竞,因为他很精明世故,因为他比自己多走九年的路,因为他强壮高大又压迫感十足,看起来能打十个自己。
现在韩竞拨开了一层雾给叶满看,让他觉得真实,可又莫名心脏刺痛。
“我在寻找什么东西,”韩竞摸上他的侧脸,深邃的眸子紧紧盯着叶满的眼睛,靠近,低低说:“我在找能填补上那个空白的,可以让我依靠的,在一起就觉得什么都很有意思,想给他看看斑马,想知道他会觉得斑马可怜,还是狮子凶猛。”
叶满眼睫不停颤动,张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觉得无能为力。
能让韩竞依靠的,那得是多么优秀强大的人啊。
韩竞抵住他的额头,轻轻说:“如果我找不到,那之后就那么一个人过了。”
叶满:“我……”
叶满恐惧又妒忌地说:“以后我帮你找。”
韩竞盯着他的眼睛,说:“我找到你了。”
叶满不说话。
韩竞笑起来:“你不想做我的依靠,还要帮我找?”
叶满难受极了,他恐惧是因为自己懦弱,不足以成为任何人的依靠,妒忌是因为幻想到韩竞以后会找到别人。
他说:“我这样懦弱没用的人,怎么做你的依靠?你找错……”
韩竞截住他的话:“你早就开始护着我了,叶小满,地下溶洞涨水,你要为我去探洞,那条江里,你又把我拖了上来。”
叶满喃喃道:“那算什么……”
韩竞:“你救了我的命,我的命就是你的了。”
叶满憋得慌,他想要说明白那两回的事儿不算个事儿,换个人一样会做,犯不着他当回事。
他对人付出惯没得到回报过,导致一直觉得自己没价值,所以是真没把那两回的事儿当事儿。
阿森纳进球,红色兵工厂席卷绿色草坪,河内街头涨起狂热欢呼声,同时也伴随巨大的嘘声。
足球就是这样,有人支持一方,就有人狂热爱着另一方,热烈、对抗、热血,生命活力在这个夏天此消彼长。
那样嘈杂的喧哗中,韩竞粗糙的指腹蹭过他总是泛红的圆钝眼尾,那里比一般人深些,平时眼泪淌出来的时候,先填满那条沟,再满溢出来,承受不住的悲伤和山海一样的委屈全从那儿倾泻。
韩竞凝视他想要逃避的眼睛,说:“小满,你记得你为了我去打人的时候吗?河边,你在人群中看我那一眼……”
叶满心脏在打颤,细微地“嗯”了声。
韩竞缓缓抬起他的脸,说:“真好,有依靠的感觉真好,我空的那一块儿,严丝合缝儿地补上了。”
他们的嘴也严丝合缝地贴上了,辗转粘稠地吻着。
进球了,不知道是哪支球队,周围又响起热烈的欢呼声,来自世界各地的语言热闹地交谈着,那两位来分手旅行的情侣无意间看见他们,善意地惊呼一声。
叶满认真地吻着韩竞,心像是被咸涩的海洋一浪一浪地淹没。
“叶满,”韩竞在接吻中,语气极为郑重地说道:“我爱你。”
周围的起哄声里,韩竞把满脸烧红的叶满拥进了怀里,把他的脸按在胸口,避免被人看到害羞。
越南对于同性恋爱很包容,没有人投以异样目光。
而目光聚集中的叶满,情绪有些过载了。
他感觉到茫然,因为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韩竞的爱。
他对爱的感知很迟钝、模糊,他没被自己的爸妈爱过,没被长辈爱过。他出生在一个羞于说爱的环境里,那样的环境里,爱和死亡一样被忌讳、被禁止宣之于口。一旦提起,就会让所有人如临大敌,起一身不自在的鸡皮疙瘩。
这样长大的叶满,第一次感知到对自己的爱、一种他拼尽全力也找不到虚假的爱时,他那么害怕,又极致的幸福。
在人群瞩目里,叶满忽然抓住韩竞的手,拖起他,风一样拔腿就跑。
老城区路况错乱复杂,小巷百转千回。
欧美的背包客结伴走过,青年旅社开满每一个角落。
他拉着韩竞逆人群奔跑,偶尔会有人对他们投以目光。
跑累了时,他过载的情绪终于稍稍缓解,慢慢停下喘息。
老于世故的当地孩子们试图向他们接近,兜售矿泉水、香烟,叶满花将近六万越南盾买了一盒香烟,约人民币十七元。
黑夜布景下,色彩鲜艳、外形狭长的楼房间夹出一条窄长的巷。石砖路两旁随意停放着摩托车,黄墙楼房里露出的灯光像暖色阳光一样泼洒在街上,老树枝杈隔着老远弯腰蔓延至他们头顶,满目苍翠。
叶满低头点燃香烟,韩竞靠近一步,叶满微微抬头,拢手,用自己的烟,慢慢点燃他的。
烟吸入时,和普通香烟味道近似,叶满对它没太大兴趣。
他仰头看韩竞,男人那根白色香烟火光明灭,隐约有一点哈密瓜清香。
“咬碎烟嘴里的爆珠,”韩竞低低说:“里面有一颗爆珠。”
叶满下意识咬下去,浓郁的哈密瓜味道立刻释放。
叶满瞪大眼睛,吸了一口烟,哈密瓜清香充满口腔,带有一点点凉意。
叶满有点上瘾,又低头吸了几口,韩竞靠近他,一只手臂搂在他的腰上,他没躲,懒洋洋靠着他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