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韩竞听到叶满平静地说着:“可我爸买烟钱不够,他拿走了我的钱,和小卖部的人说说笑笑就买下了烟,他没有问过我一个字就很心安理得地拿走了,剩下的,直接揣进口袋里,没再给我。”
韩竞沉默片刻,说:“那妈妈呢?”
叶满说:“回去我和妈妈说,我想要小猪熊,妈妈从我身边路过,没有面向我说话,她瞥了我一眼,很高傲地翻了个白眼,就像看一个低等生物一样,从我身边昂首挺胸经过。”
他轻轻说:“哥,我不要他们了,我不想跟他们和解,你把我从大楼边缘拽回来了,我就当,那天我自己生了自己,以后我是自己的父母了。”
韩竞:“……”
他说:“恭喜你。”
叶满对韩竞笑了一下,说:“我没有用钱的地方了,都给你,替我做些有意义的事吧。”
韩竞:“可以,但是我们还是要聊一聊你去北京的事。”
叶满:“啊……”
韩竞:“你以后要想在北京工作,我也可以去陪你。”
叶满抿唇看他,眼睛里闪着笑意。
韩竞看着叶满的笑脸,说:“这些钱我帮你成立一个慈善基金会。”
第122章
叶满是学财会的, 大概懂一点基金会,他低头喝椰子,很随意地说:“随便。”
韩竞:“之后基金也可以投资盈利, 良性循环……”
叶满把卡放在他面前, 说:“哥, 不用再跟我说了, 你赚钱了我也不会花。”
韩竞就不再说, 他并不多废话,也没推辞。
平平静静收好卡,又把盘子里的肉给叶满夹到碗里。
叶满就低下头, 继续吃。
“刚刚得到这笔钱时我有挺多想法,要买大房子、大车子,要把自己用金子包上,让人高看自己一眼。”叶满低声道。
韩竞弯弯唇, 往嘴里放了块儿不怎么爱吃的草, 说:“为什么没买?”
叶满低垂着眸子:“当初最想买的是你来着。”
韩竞想起来有这么回事, 叶满好像真问过他,一千万能不能把他买下来。
韩竞:“想买?想买我就卖给你。”
叶满古怪地瞧他一眼,幽幽提醒:“你当时就说了, 买卖人口犯法。”
韩竞:“……”
他那会儿对叶满有戒心, 对他的一些情话也没怎么当真,毕竟他不是什么年轻单纯小伙子了。
但现在看来,叶满当初那么多话里, 估计只有这一句是真心的。
叶满:“我知道我买不下来,你身价很高。”
韩竞:“要是当初我答应了,我们的故事是不是就是另一个样子了?”
叶满没接他的话,抬头对他笑, 笑得很轻松:“我买了房子也只是一个人住,买了黄金也只能一个人看,买了你,但买不下你的心。钱买不来人心底里的高看和尊重,花钱买欲望更是件危险的事。而且我本来感兴趣的东西就不多,要是都有了,活着就更没意思了。”
韩竞盯着他清瘦的脸,说:“你现在把钱都给我了,就算把我买下来了。”
叶满声音很乖,有一点天真烂漫:“那我现在放你自由了。”
韩竞:“……”
他气笑了,咬着后牙说:“我今天送自个儿还送不出去了是吧?”
叶满笑得更厉害,他看上去心情难得的好,放下筷子,双臂交叠在桌子上,看着韩竞说:“我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但知道你比我接触过的任何人都厉害,钱给你,你能用它起高楼。”
韩竞怔住。
他再一次深入了解叶满这个人,越来越觉得惊讶,当他脱落为了环境而不得不撑起的冷漠壳子时,他淡泊、理想化、单纯又慈悲,这似乎更像一个没入世过的孩子该有的品质。
太可贵也显得有点荒诞,让人很容易产生怀疑,可韩竞的目光没办法从他那双干净的眼睛里挪开。
他知道叶满是真心的,叶满跟他提过,小时候的愿望就是盖高楼,把所有世界上的可怜的、善良的人装进去。
“小满。”
窗外雨打棕榈叶,一摇,一晃。
韩竞认真说:“你现在还没想好自己想要什么,等你想好了可以来问我要回这张卡。没有这张卡,我也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给你任何东西。”
叶满眼眶有些酸,低头“嗯”了声,说:“我想好了,假如哪天我死了,你来送送我。”
韩竞:“……”
他皱起眉:“我没跟你开玩笑。”
叶满:“我也没有。”
他用力眨了下眼,放松而浪漫地跟韩竞说:“我没有一个好到能参加葬礼的朋友,我觉得这是最要好最浪漫的事了,无论我们那时还联不联系,无论是十年、二十年、三四十年后,你开着最好的车,穿着最贵的衣裳,去给我献一束花,那一定是我这辈子最风光的时候,躺那儿都想笑。”
他仍在亲近死亡,习惯性凝视死亡,孤独无助得令人心疼,韩竞隐约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尽全力就能改变的事了,需要专业的医学干预。
韩竞想摸摸他的头发和脸颊,但他们隔着一张桌子的越南菜,服务生来给他们送上甜品,叶满抬头叫住了她。
“您好,”叶满斯文礼貌地问:“您会越南语吗?”
小雨停了,东兴的越南餐馆里,客人很少,服务生也没那么忙。
她瞧见信,摇摇头,说:“我不会看文字,只会简单对话,不过那边有越南客人,我可以帮你问问。”
不多时,服务生走回来,说:“他们可以帮忙翻译。”
外语信在叶满那些信里都放在最后面,因为他看不懂,自然也无法估量它们的价值。
谭英的信是这些里面最特别的。
但是,真正写进信里的心意,其实不分高低。
叶满在那个下雨的悠闲下午,又解锁了一封小红花文件夹里的信。
——
越南1999,发信地址河内。
发信人的名字太长,我实在不太明白字母上还带小符号的字,看起来陌生又复杂,通过交谈知道nguyn是姓,翻译成中文是阮,发出人收信人都姓这个。
minh hng是发件人,为了简便,我称呼她为阿姮。vit hà为收件人,我称之为越河。
这是一封家书,带着怨气和期望的书信。
是1999年,一个女孩儿写给去美国留学的男朋友的信。
我向他们坦诚了我的记忆力不好,所以他们不介意我录音,于是信的内容我大概可以通过反复听录音、摘除他们的一些口音和重复,用自己的话还原出来大概意思。
1999年,阿姮第三次写给远去美国读书的男友越河,说自己生病了,希望他能够回来探望,或者写来一封信也好。
但显然男友始终没有回应,所以阿姮的信怨气十足。
她指责男友忘记约定、背信弃义,又苦苦哀求他能回来。
关于爱情有很多不同种类的表达,却往往导致相同的悲剧和痛苦,但我不懂那是爱情虚假的错,还是不同人执着出来的恶果。
反正,爱情太过单一,且不是一个牢靠的东西。
当然,我说的是“爱情”,并非爱,一个人的爱可以延续很久很久,譬如信里的阿姮。
……
我今天又去看了木偶戏,牧童在吹笛放牛,我呆呆看着它,觉得它很像你,我笑着转头跟你说,但是你不在我身边。
我忘了你离开了,慌张去看牧童,戏台上已经空了,牧童也不见了。
我走进水里去找牧童,到水下翻了很久,可为什么你要躲着我?
开端时,明明是你对我说要在一起,叫我一定要等你,可为什么你离开后就把我忘记了?
我给你写了三封信,你全部不回,他们说,你已经在美国结婚了。
我生病了,有时候会疼到晕倒,但我还是在春天的时候种下了向日葵,等着你回来时能够看到,我一遍遍晕倒在向日葵田里,醒来后继续耕种,可向日葵已经开花了,你还没回来。
你可以回来看看我吗?妈妈整天在哭泣,她看着我的眼神,像是我也要离开家里,去遥远的地方。
我还是喜欢看木偶戏,我的第一场木偶戏是你演给我的,我们十岁那一年,你站在幕后的水里,操纵着牧童向我走来,惹正在哭泣的我笑。
你演得那样好,比你的爸爸和爷爷都要好。
每一次看到牧童,我都会觉得那后面的人是你,可是,水里谢幕的人里面都没有你。
他们都告诉我你已经在美国结婚定居,不会再回来了,可我还在这里等待你。我等了你一年,你没有讯息传给我,我偷偷去你家里,看到了一个月前你寄给家里的照片,照片里,你和别的女孩儿正在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