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是啊。”刘铁自嘲地笑笑:“那会儿所有铺子都要拍那块儿石头,那几个老师傅也一直说绝对能开出好玉,我让他们说着劝着,就真信了,哥,那种时候,我再多疑心也被忽视了,就一门心思想要。”
韩竞:“废料?”
刘铁:“记得我酒吧里给小老板的玉吗?”
他慢慢抱紧头,狠薅了自个儿两下:“几百万,我就做出了那么一块破玩意儿。”
韩竞没说什么,打开钱包。
一张卡递到刘铁面前。
刘铁红着眼抬头,他竞哥还是那副冷又酷的模样:“里面有五十万,拿着应急,设的是你原来的工资卡密码。”
刘铁一时没说出话来。
这么多年来,他这种情况特少,可短短一天里头就出现了两回。
一回是小老板给他倒了杯温开水,一回就是韩竞没条件就给他五十万,都没说让他还的事儿。
病房里很静,半夜住院部里头,外面灯都关了。
刘铁抹了把脸,捏着卡站起来,往病床上看了眼。
“竞哥,”刘铁笑笑,说:“你们俩还真像。”
叶满睡着了,他很虚弱,也听不到。
刘铁摆摆手,瘦麻杆儿的影子往门外晃,形单影只的:“钱我会还,走了。”
第62章
病房里重新恢复安静, 韩竞仰头继续盯着吊针。
只点了床头灯的病房里忽然响起一阵提示音。
韩竞不是故意看的,但是叶满手机就在他手边上,一明一灭里头, 他看到上面短信的内容, 是银行发来的, 提醒他还贷款。
韩竞移开视线, 就当自己没看见。
叶满仍在沉睡着, 病房里的钟表一点点划过表盘,天快亮的时候,护士来给拔了针。
医院楼下停车场, 韩竞打开车门,韩奇奇已经把他的座椅挠出内胆了,车里一片狼藉。它冲着韩竞嗷嗷叫,韩竞把它提起来, 说:“他没事, 别叫了。”
韩奇奇对他拳打脚踢, 整只狗十分不稳定。韩竞不跟它纠缠,弄了个袋子,直接把它整个儿塞进去, 往附近的宠物寄养中心开。
时间太早了, 店还没开门,他给老板打电话,多花了两倍的钱才把癫狂小狗送进去。
韩竞快速买了早餐, 回到医院。
推开病房门的后一秒,叶满醒了。
“哥……”他动动嘴唇,试图笑笑。
可他太虚弱,脸惨白, 笑容透明。
“醒了?”韩竞仔细观察他:“等会儿,我叫大夫。”
叶满张张嘴,又合上。
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觉得自个儿特别丢人,特别羞耻,昨晚的事儿,他大半都记得。
大夫来得很快,给叶满检查过后,跟韩竞说:“他现在不能进食,但是能喂一点水,别喝太多。”
叶满茫然地看看大夫,又看韩竞,他脸色像纸一样,嘴唇也苍白,一直安安静静的。
昨晚上“邦邦”拍人的精神劲儿散了,往那儿一躺,像薄薄一片纸。
韩竞在和大夫说话,叶满转动眼珠,看自个儿身上穿的衣裳。
是蓝白条患者服,他模模糊糊里的自个儿昨天吐了,把头发脖子都吐湿了,但是这会儿好像没什么不适。
他歪头,试图往自个儿头发上盯,昨晚的小护士瞧见了,笑着逗他:“你看我还像蘑菇吗?”
叶满慢慢把视线落在她身上,张了张嘴,嗓子发音像撕裂了一样:“不像。”
他乖乖答道。
“我想洗头发。”叶满和医生说:“我吐到头发上了。”
大夫挑眉:“你还记得呢?”
“我帮你洗过了。”韩竞倾身,替他拉了拉被子,看着叶满的眼睛,低缓地说:“头发洗过了,没事了。”
叶满心里严重的别扭在他这句话后消解,躺得安稳了些。
他看着韩竞,对他笑笑。
“韩……”叶满轻声说。
韩竞:“韩奇奇在宠物寄养中心。”
叶满又放心一点。
“谢谢你。”
韩竞没说什么,略粗糙的大手在他的额头摸了摸,低声问:“想去厕所吗?”
叶满:“……嗯。”
他憋了很久了,醒后一直想去,可他不愿意开口麻烦别人,觉得这个生理反应很丢人。
大夫叮嘱了两句就离开了,这会儿天已经亮起来,阳光落在了洁白的床单上。
叶满被韩竞扶起来时,感觉自个儿一点力气也没有,整个人像个空心的,脚下没根。
地上有新的拖鞋,床下有新的脸盆和牙具,叶满只是看见这些就觉得特别对不住韩竞。
人家非亲非故的,陪你折腾一宿,把你送医院,帮你照顾流浪狗,忙前忙后的,都未必有机会歇会儿。
家人都做不到这样细致、没有怨言的。
他不喜欢也不习惯欠人情分,想起这些,就觉得自己很亏欠。
洗手间离病房不远,可叶满虚弱到走一会儿都累得心跳加速。
他没什么力气的对韩竞笑笑,说:“我进去了。”
韩竞:“我陪你。”
叶满推开他的手,实在不想欠更多,他低下头:“我自己能行。”
韩竞:“……”
叶满看过一个说法,就是人除了身体病痛的痛苦以外,其他痛苦其实都是自己想象出来的。
原话不太记得了,反正说的是这个意思。
这会儿他浑身难受,胃难受、头难受、嗓子难受,鼻子也难受。
可比起那些,心理上的无助和害怕却更加清晰,让他僵在隔间里,久久没能推开门。
他手背上埋了针,那是方便他随时输液,他觉得自个儿不像一个健全人,连走路都没力气,都要依赖别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而这个废物差点死了。
他呆呆看着隔间一角,那个阴暗暗的角落里,好像有个孩子蹲在那里,一个羸弱的、衣服脏兮兮的孩子,无助地蜷缩着身体,他在哭,用手心擦眼泪,不敢哭出声。
叶满难受得要命,因为他知道,孩子哭出声来要么会面临沉默,要么会面临指责谩骂。医院的味道始终没有变化,而他,又回到了多年前。
隔间外响起敲门声。
韩竞拉开了隔间门。
叶满已经上完厕所,穿着整齐,站在门口,慢慢抬头看他。
他倒是没哭,可整个隔间里很压抑,好像世界局部乌云密布,就要降雨。
“回去吧。”韩竞说。
叶满点点头,可又不走。
他尝试开口,说话时带了潮湿的哭腔:“哥,我对不起你。”
韩竞皱眉:“说什么呢?”
叶满:“我总是给你找麻烦。”
韩竞扶住他的胳膊,说:“人就是要麻烦来麻烦去的,要不情分就断了。”
叶满让他说得难受,他这人最不擅长的就是维持情分,固执地站在原地不动弹,说:“医药费花了多少钱?”
韩竞:“出院再跟你算。”
叶满往回抽胳膊:“现在算吧,哥,我有钱。”
韩竞眯眼看他:“再犟我动手了。”
叶满没吭声,转身就往隔间钻,那架势跟韩竞不答应他就要住下来似的。
韩竞不跟他废话,直接上前一步搂住他的腰。
叶满双脚离地,也硬不起来了,扭头看他:“你别这样……”
抗拒的话都是柔软、没有攻击性的。
韩竞低头看他,慢悠悠问:“谁别这样?”
叶满:“你。”
韩竞:“我是谁?”
叶满苍白的脸慢慢染上红,但是他太规矩了,人家问什么他答什么,他慢吞吞说:“韩竞。”
韩竞把他从厕所隔间里抱出来,放在地上,轻飘飘说:“不是朵绿蘑菇吗?”
叶满就知道他要说这个,条件反射地抬手紧紧捂住耳朵,试图逃避那种地狱尴尬。
可韩竞的声音还是传进了他的耳朵:“我挺好奇的,你看那绿蘑菇有嘴吗?咬得那么准。”
叶满的脸烧得火辣辣的,都顾不上伤感。
有的,他心里回答。
游移的目光无意看见韩竞的嘴唇,唇角伤口已经结痂了,韩竞长得俊,添上伤就更显得野,叶满还记得昨晚那朵俊蘑菇,心里错乱极了。
他一方面觉得他真好看,一方面强烈的愧疚让他不敢看韩竞。
他这回不往厕所里钻了,闷头就往洗手间门口走。
刚出洗手间门,迎面就碰上了护士长。
那护士长戴着个口罩,露出一双笑眯眯的眼睛,说:“呀,你是昨天那个小蘑菇嘛!”
叶满出于礼貌放下手,就听她的声音清晰起来:“你看我们这群白蘑菇现在还在跳拉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