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然后,我就多了这么个爱好了……”
  “他们……我家这些人知道我这个爱好,他们都说我变态……说如果别人知道我有这个爱好,一定会厌恶嫌弃我的……所以……”
  “所以我就一直没敢和枝枝你说这个爱好的事……”
  “如今枝枝你能接受这只三头小鸡,又看了我这么多收藏品都面不改色,枝枝你是不是……是不是……”
  没有厌恶嫌弃我?
  最后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然而伐木枝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这个疑问。
  熟悉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熟悉的优雅又美好的青年,把背景那些头换成花的话,正是自己相伴十二年的好友,然而——
  好友有特殊喜好是真的,可是过去的陪伴也是真的,他们的友情更是真的。
  面对这样的苏换柳,伐木枝能怎么办呢?
  想了想,他强迫自己又朝墙上那些多头异兽的画上望了一眼,唔……努力多盯一会儿,片刻转过头来对上苏换柳期待的眼神,道:“其实,看多了也还好。”
  苏换柳只是收藏罢了,他爸妈可是天天喂养三头鸡呢!自己更是吃了十二年三头鸡的蛋,甚至自己学费中的大部分都是卖三头鸡的蛋赚来的,从这个角度看,自己是完全没理由害怕三头鸡的,而三头鸡都不害怕,其他多一颗头少一颗头的生物,似乎也完全没什么心生厌恶的理由?
  仅仅因为对方长相与众不同就对其妄加评论,这样不太好吧?
  思索间,伐木枝还检讨了一下。
  于是,他看向苏换柳的眼神也就更平静了。
  而苏换柳也在感受到好友的情绪变化后,瞬间松了口气,微微一笑,他抬起头来,过了好半天,发现好友还在盯着自己,这回,轮到苏换柳被他盯得有些不安了。
  “呃……枝枝,你这样看着我,是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他迟疑道。
  没点头,伐木枝直接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那你之前喜欢赏花,喜欢鹤拳,喜欢各种乐器……是假的吗?”
  隔着屏幕,一双黑色细眸沉静地看着自己,来了,来了,被这双眼睛锁死的那一刻的感觉……
  双眼对上伐木枝专注的眼,苏换柳的瞳孔微微扩大,背后一阵战栗感,麻麻的,刺刺的,他想笑,然而这个时候的笑不合时宜。
  于是他强压下这种冲动,只是安静地迎接伐木枝的审视,半晌回答道:“不是假的,我对那些的喜爱也是真的。”
  “那就好,我就担心以前那些只是你陪我。”点点头,伐木枝挑眉看他:“还有其他事情吗?”
  “呃……没。”
  伐木枝就点了点头:“没事我就继续做木工活儿去了,明天见。”
  说完,他的手伸过来,一指按断了两人的连线。
  徒留苏换柳一个人在那巨大的黑色房间里,盯着恢复对话界面的手机屏幕,他愣了一会儿,半晌哈哈大笑了起来。
  也就是两人的对线已经掐断了,倘若伐木枝还在,听这笑声他一定以为挚友换人了。
  作者有话说:
  伐木枝——
  盯着手头的木头废料,心想倘若给刚破壳的三头鸡做一个食碗的话,是应该做一个大的呢,还是做三个小的呢?
  愁!
  第17章 伐木枝也有秘密
  谁能没个秘密呢?
  他们爸妈关系好吧?可是他爸他妈彼此也是有秘密的,他爸表面上上缴全部工资,然而实际上却在小妹那边藏了不少私房钱。
  对于苏换柳对自己的隐瞒,伐木枝并不在意,甚至在知道对方有所隐瞒的时候,多少还松了口气。
  毕竟,
  他也对对方有所隐瞒。
  这一天,在中午一起吃午餐的时候将自己手作的长条形鸡食槽送给了苏换柳,伐木枝拒绝了对方晚饭的邀请,下班后直接回了家。
  穿着一身旧校服,他自柴房处拎了一把斧头,熟练地磨了磨后,拎着斧头来到了自家的小院中,那棵树下。
  这棵树真的很大——
  十二年前第一次站在这棵树下的时候他就这么想了。
  粗粝的、充满岁月感的粗壮树干笔直向天上冲去,它的树干枝繁叶茂,像一把伞,掩盖住了小院的全部天空。
  就像一把剑——那一刻,十一岁的伐木枝这样想。
  小心翼翼扶着父母用来向上攀登的破旧木梯子,父母的身影消失在树枝树叶间也没收回视线,他只是直直看着树顶,就那么一直看着。
  小妹芝芝还小,装模作样扶了一会儿梯子后,看到父母已经离开梯子就扶不住了,她就蹲在树下玩,玩树下的草,虫,甚至一块泥巴都能让她专注地玩上好半天。
  二弟伐木林比她大一点,眼瞅着哥哥不松手他就也不松手,甚至,他看着哥哥一直盯着上头看就也模仿着向上看,只是看到脖子都太酸了,也不知道哥哥在看啥。
  “哥,你在看啥啊?”小小的伐木林最后没忍住,小声问兄长了。
  “看树上的光点啊,这树上那么多光点,是萤火虫吗?”眼珠盯着上方错也不错,伐木枝对他道。
  是的,星星点点的光,一开始他并没有看见,还是他一直盯着树上看,看得时间久了,不知道是不是眼睛适应了那种特殊的黑,他忽然在树上看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光点,是一层一层逐渐浮现出来的,又忽明忽暗,仿佛树上结的果,又像是夜开花,像萤火虫,还像一片星空。
  乌黑的树冠是黑色夜空,上面的光点是星子。
  十二岁的伐木枝看呆了。
  等他看了好久终于低下头来,对上二弟一头雾水的表情,他这才发现:那些星点弟弟并没有看见。
  可是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树上明明又是“星光”一片……
  只有他能看到的“星空”——他很快确认了这件事。
  然后,当他在柴房看到这把锈迹斑斑的石斧时,他又确认了一件事:
  因为“学区房”的缘故,他们一家在搬到这里后很快便各奔东西,这边的房子大部分时间就他一个人住的日子里,回家后他就闲着没事在房子里探险。
  没花太长时间,他的足迹很快来到了柴房,在遍布蛛丝与灰尘的柴房里打扫了好半天,在角落里第一次看到这把斧头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持起了它,鬼使神差地从一旁翻出被灰盖得几乎认不出来的磨刀石,无师自通的磨了好半天,最后,依旧是鬼使神差的一样,他拎着斧头来到了院中,开始砍——
  等他忽然自这种宛若被附身的状态中惊醒之时,他已然全身大汗,身上的家常便服除了灰就是汗水,还有木屑,小院地上横尸遍野的则是各种枝条树叶,天色已大黑,远处真正的繁星铺满夜空,而他手中的斧头也已经再次钝了,斧刃卷在一根枝条内,却是拔不出来。
  夜风一吹,身周树叶沙沙响,而大梦初醒的伐木枝却是一身清凉。
  比弟弟对自己姓氏的探究还要早、还要精准,他在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家的来历了,又或者说“使命”?
  根本不是什么依树而生负责养护建木的青木一族,他们就是砍树的。
  伐,杀伐之伐,砍伐之伐,而或杀或砍对象都只有一个,就是如今院子里这棵树。
  那一刻,伐木枝忽然对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有所顿悟。
  他不知道这棵树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要长到哪儿去,他只需要负责在它经过自己面前的这一段,把它乱长的枝全部砍掉就好!
  是了,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伐姓人在这里砍树,这棵树上如今枝条乱长,眼瞅着就要越界。
  而那些光点,就是“界”。
  只要让那些枝条继续生长下去,那枝条势必连通另一个界,而每当一个界即将被洞穿之际,树上就会出现光点。
  就是他看到的那些“光点”。
  一个也不能留——不知道为什么,拿起斧子的瞬间,他脑中自然而然出现了这个想法。
  这是什么深植入骨的伐木工血脉啊!
  那天开始,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伐木枝开始了自己的“伐木工”生涯。
  一开始是捡最紧要的、即将穿透对面的枝条砍;砍完这部分,他开始收拾那些距离另一个界还有一段距离的;等到这些都砍完了,他就砍还没有长出去、刚开始有点乱长苗头的。
  原本疯狂乱长的大树如今被他修剪得整整齐齐,就像一颗饱满的小平头。
  每天早上上班的路上砍树枝,下班回来继续砍树枝,他砍了那么多树枝,独独只有一根枝条没有砍。
  能是哪一根?自然是通往他们一家在各个界的学区房、通往他爸妈的养鸡场的那一根。
  三下五除二,伐木枝没几下就将树上新长出来的乱枝全部砍了下来,树下又下了一场树枝树叶雨后,看着身后那根独独被留下的“独苗”,他觉得那根枝越长越嚣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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