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是，她担心奈落，担心那个把她骂的狗血淋头的混蛋。
桔梗忽然很生气，气奈落，也气自己为什么被那样辱骂却还担心着他。
不行，她想她得做点什么。
管小夜所在的村子借了一匹马，桔梗离开这里，奔赴梓山。小夜很舍不得她，然而桔梗大人的意志想法她都无条件支持。小夜带着神社的女孩们，一起送别桔梗。晨光熹微，黑白斑驳的小花马载着坚毅的巫女，在马蹄溅起的尘土中渐渐消失在地平线。
登上九百九十九层台阶，在山巅的灵庙里，桔梗见到梓山之灵。
“巫女，你来了。”似乎对桔梗的登门并不意外，梓山之灵一边整理庙中的摆件，一边同拉家常似的，很随意的与桔梗交流，没有变成任何人的样子。
桔梗向对方鞠躬，“我此来，是为请您解惑。”
“嗯，我知道你想要问哪些。”梓山之灵头也不回的说，“你能回来现世，是因为四魂之玉的须弥山法术不牢固，你刚好撞到了薄弱之处，这才阴差阳错脱离了那里。”
梓山之灵果然，什么都知道。
也印证了“须弥山”法术的推断是正确的。
桔梗却也疑惑：“我回到现世也有几天了，为什么四魂之玉的转世全无动静，它应当是想方设法再把我抓回去。”
梓山之灵道：“或许，它没有从阳间抓人的能力，是它失算了。也或许，它是在等你自己回去。”
桔梗眉心微蹙。
梓山之灵道：“四魂之玉的转世虽然诞生于四魂之玉，但对你来说仍是个新的敌人。它的想法、能力具体是怎样的，谁知道呢？”
桔梗抿唇，沉默须臾，说道：“您能够送我回去的吧。”既然梓山之灵曾穿越进那个世界，就自然有能力送她回去。
梓山之灵却是笑了一声：“你还心存迷惘，巫女。离去吧，等你想好，再无迷障的时候，再来找我。”
心存迷惘……
桔梗不禁将双手贴在胸前，垂眸聆听自己的心音。是的，她明明已做决定，不能对那个世界放任不管，要回去庇护那些人，可梓山之灵仍是窥见她心底的贪恋。她渴求终于获得的平凡生活，渴求总算结束灰暗漫长的战斗。只是回到现世几天，这片土地的美好和生机就让她心生迷障。
“我知道了，谢谢您的点拨。”收敛了思绪，桔梗柔和地笑了。再向梓山之灵鞠躬后，离开这座灵庙。
没有人能够全无迷惘的活着，没关系的，这也是命运再一次向她发起的挑战。她会破除迷雾，她相信自己。
沿着九百九十九层台阶慢慢向下走，每一步都走得稳而徐缓。高山的层云与雾霭流动在身侧，多么安静而与世隔绝的一处净土。
巫女独自走着，思考着，追寻着。想着这么多年的所有，想着自己的来时路，想着在那个世界经历的种种。最终，竟不由得想起当初奈落鼓励她的话。
『一时失去目标没什么，再找到新的目标就是了。你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该知道沿着目标走下去，事情不可能永远得不到解决。』
目标……
叩问内心，此时此刻，她的目标究竟是什么呢？
脑海中逐渐形成答案——
和奈落一起消灭四魂之玉的转世，终结那个世界。
和奈落一起。
奈落……
心下轻而易举的再度动气，他那样骂她，把她推进湖里，她为什么还担忧着把他一个人留在那边？他又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青年，他是搅弄世间的魔头奈落！
谁要管他死活，在那边自生自灭好了！
冷静。察觉到爆涨的情绪即将失控，桔梗按住胸口，以此压抑波动的内心。
你不能感情用事，桔梗。
等等，感情用事？
感情？？
她因惊讶而讷讷，她对奈落，有一份别样的感情吗？
不禁回忆起这段时间和他共同经历的种种，心乱糟糟的。废墟下他吞吞吐吐鼓励哭泣的她，人见城看到彼此回忆后蓦然撞进他怀里，岛宫城与他合力破开巫女封印的禁锢，烤鱼失败后被他死鸭子嘴硬逗得开怀大笑……想着想着，当思绪蔓延到那个山洞里他们温存时，后面的画面就不可控的荒唐起来……他潮湿的像海藻一样的长发贴上她的皮肤，那双被欲.火灼红的眼睛牢牢盯着她，他结实的胸膛、流畅有力的腰线处有晶莹的汗珠顺着滑过，而自己胸前一片不断晃动的雪白，还有耳畔男子低沉喑哑的喘息，她清亮婉转的娇啼，被送上高潮时那酥麻到四肢百骸的惊心动魄的欢乐……
不能，不可以再乱想了。
心里越发的生气，脸颊却烫得很，颅顶都似冒热气。好好的，怎么就想到这些去了。都怪那该死的交合指令，都将她带偏了。
桔梗又反倒冷静下来，心里松一口气。所以，她怎么会对奈落有什么感情，只是欲望在作祟罢了，因男欢女爱的情事而对这个人产生暧昧的感觉。就好比人也会在危险刺激的情境中，错将心跳加快当成是对同伴的动心那样。
第40章
下方忽然传来脚步声。
桔梗打眼看去，是几个村民模样的男女，气喘吁吁往上走。
他们神色焦急，看到桔梗时都怔了下，随后露出喜色，冲上来问她：“您、您就是梓山之灵大人吗？”
来找梓山之灵的？
桔梗柔声回：“抱歉，我是一名前来拜会梓山之灵的巫女。它就在山巅的灵庙里。”
几个村民就仿佛被压抑许久终于得了光亮那样欣喜，听了桔梗的话眼睛都亮了，正要继续攀登，其中一人忽然说：“对了，巫女大人您也看看我们的情形，说不定您有救我们的办法。”
桔梗神色微微波动：“你们怎么了？”
村民将自己一只袖口撸上去，露出手臂，咬了咬唇。桔梗瞧见他手臂上赫然“画”着一只紫色的蝴蝶，心下一惊。这蝴蝶……
“巫女大人您看，这只蝴蝶是从几个月前出现在我身上的，我刚发现的时候还只是几道线条，我以为是哪里沾上的脏东西，却怎么洗都洗不掉。后来线条越来越多，慢慢就变成蝴蝶的样子……”
其他几个村民也撸袖子的撸袖子，挽裤腿的挽裤腿，他们身上也有同样的蝴蝶花纹。不同的是，有的人身上的蝴蝶像是只画了一半，但其中一个男子，他的蝴蝶看起来马上就完工了。
这个男子最是焦虑：“我们也请法师看过了，法师说我们可能是中了诅咒，说梓山之灵这样的仙灵有法子帮我们祛除。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都没有仇家，村子里就我们几个中招，更奇怪的是我们自始至终也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
没有任何感觉，这才是最诡异的，桔梗不禁蹙眉，好奇怪的法术。手指搭在男子脉搏处，脉搏也正常，身体没有一点被妖术或诅咒侵蚀的迹象，也不是被蝴蝶类的妖怪寄生了。
桔梗开口：“抱歉，我看不出异常，恐怕还要梓山之灵——”
没说完的话因眼前突现的画面戛然而止，男子的同伴发出惊恐的尖叫，只因男子手臂上的蝴蝶突然完工了，最后一道笔画浮现。就在这一瞬间，这个刚刚还活生生的与桔梗说话的男子，被无数道从他身体每一寸涌出的紫色光芒吞噬，整个人变成一只蝴蝶！
他显然还残留着自己的意识，迷茫而焦虑的扇动翅膀，围着几人飞旋。他的同伴们却是吓得魂不附体，跌坐在台阶上，面色惨白：“发、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都是怎么回事？”
等他们身上的蝴蝶图案完工，他们也会变成蝴蝶吗？
“这就是须弥山法术的可怕之处。”
梓山之灵的声音蓦然响在身后，桔梗回身，无脸的精灵缓缓浮出身影。
“这是……须弥山法术对现世的影响吗？”桔梗问梓山之灵。
“是。那里是因众生共业而显现的世界，巫女，你可以将之理解为所有人一起构建的清醒梦。若是梦中的那个自己入梦太深，那么现世中的自己便会走向这个结局。”
桔梗恍然，心中随之滚过淋漓的震撼。她想到幼年修行时，读过的天朝上国的典籍：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是了，海对岸那位叫庄周的先贤，曾梦见过自己成为一只蝴蝶，轻松而翩然，全然忘记自己是庄周。突然醒来，惊惶不定间对自己还是庄周十分疑惑。那么究竟是庄周梦中化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中化为庄周？
明白了，全然明白了。
一旦那个世界的自己投入得太深，那边就成了“现世”，真假反转，虚实对换，现世就沦为梦境，现世中的自己就化作梦蝶了。
“原来您当日对我说的‘非实非虚，非真非幻’，竟是这个意思……”桔梗问梓山之灵，“您有办法拯救他们吗？”
“要救他们，只能从源头终结整个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