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秦颂等人按兵不动。
直到一股没有上一队那么浓烈的北蛮子气味,夹扎着一些食物味道飘过来时,秦颂知道时机到了。
“各位,准备好。”秦颂提前提醒。
果然不到一炷香时间,一小队北蛮军推着满几车粮食缓缓而来。
秦颂果断下令,“动手。”
隐藏暗中的饥民们,如饿狼般冲出去。
靠着偷袭和人数上的悬殊,他们麻利抢走那群士兵的粮食,将那队运粮军屠杀殆尽后,听从秦颂指令,绝不逗留,转身回跑。
穿出杉树林,她们暴露在雪地里,比起来时,他们负重前行,且经过一场“惊险”的打斗后,大多数人的体力已经快透支了,行进速度慢了不少。
察觉动静的北蛮子,很快反扑,刚刚经历收获的喜悦,这队从未打过仗的人,本以为胜利在望,没想到这么快就响起了马蹄声。
眼看城门就在眼前,他们推着粮车,拼命往回跑。
但积雪太厚了,秦颂使劲抬脚跨步,不停挪动,干燥的冷空气钻进肺里,让她胸腔开始刺疼,双腿开始越来越重,已经快走不动了。
“秦小姐,不能停下,快走。”降月拖着秦颂赶紧跑,但秦颂真的没力气了。
降月发现她越走越慢,干脆撩起袖子,“秦小姐,你咬我一口吧,喝血吃肉都行,不能停下,你死了,我们不知道该依靠谁了。”
秦颂大惊,她还没到吃人的地步,她抓了一把地上冰凉的白积雪,搓了一把脸,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
渐渐地,后方的马蹄声,变成了逐渐能看到轮廓的遥遥一队兵马。
看起来只是对方的一小支先锋队,仅有二十余人,但各个身骑精良战马,行军速度极快。
人哪有跑得过马的,更何况还是这积雪难行的地方。
可人为了活命总是能激发无限潜能,抢到粮食的民众埋头推着粮食,拼命往回赶,再也不想挨饿的精神,让他们无所畏惧,很快就甩开秦颂一大截的距离。
秦颂离他们越来越远,只有降月和陶卿仰调给她的十来名精锐还护在她左右。
“降月,你快走,逃走一人,他们就少护卫一人。”秦颂推了降月一把,降月却始终拖着她。
降月气喘吁吁,“小姐,我也是扶着你,我才能站稳,别让我单独跑,我也跑不动了。”
秦颂心下泛起一股莫大的悲戚,敌人的屠刀越来越近,她却渐渐没了力气。
北蛮子今夜第一个刀下亡魂会不会就是她俩?
她脚下一刻没停,身后的刀剑声已然响起,护在她周围的几名精锐,已与那些北蛮子短兵相接!
兵器碰撞的刺耳声,让秦颂头脑发昏,眼看城门就在前方了,她却觉得横着一道天堑,这腿怎么就跑不动了呢?
血腥味越来越浓,身后提醒她小心和不断助力推着她往前跑的力量越来越少。
她有让这些士兵丢下她的,但陶卿仰下了铁令,他们只能护着她。
但是自私来讲,她让他们丢下她的话是违心的,她很感激他们能坚守在她身后,身后没人的感觉她真的熬不过来。
只不过他们本来可以逃生的,如果没有她,如果她能跑得更快一些,他们也不至于这么惨。
秦颂眼角湿润,泪水不受控制地打湿了面颊。
“咚”,第一道倒地的声音响起了,本可以逃出生天的精锐勇士,成了今夜北蛮子第一个刀下亡魂。
秦颂忍不住回头看去,她想记住这个人的面孔,第一个被她拖累倒地的人。
可她刚转过头,温热的液体迎面而来,黏腻感猝然爬上脸颊,又一名精锐在她面前活脱脱倒地。
又死了一个。
同一时刻,左边位置又倒下一个。
……
秦颂眼睛酸涩,转回头望向城门,心底却浮现莫大的欣慰——太好了,门打开了,粮食陆陆续续进城门了。
她心下好像又被什么填补了,心之所向,原来这就是心之所向。
身后的精锐,是目前难得的抵抗力量,城里需要他们指挥调度,如果都死在这里,那就太可惜了!
秦颂松开降月,将她推向旁边一名精锐。
离城门还有十几丈,但她跑不动了,她必死无疑,若她早点死,其余人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她停下步子,转回身。
对面的屠刀扬到半空,径直朝她面颊袭来,秦颂紧张闭上眼睛。
其实,她真的不想死。
“铛——”
兵器碰撞的声音,在她眼前不过五指的距离响起,疼痛感没有落下来。
相反,腰间一道沉稳的力量扶住她,将她稳稳拖后了一大步。
秦颂睁开眼,目之所及只有眼前人好看的五官,周围的世界好像都远了。
打斗,血腥,饥饿,还有寒冷,似乎都渺小了。
她脑子里只出现了一个念头:她终于等来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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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护在秦颂腰间的手十分有力, 将她紧紧带在身边。
兵器碰撞的声音没断,秦颂心提到嗓子眼。
但身边人的出现,给了她极大的安抚。
她像是木偶一样随着他辗转腾挪, 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
他带着一块黑色面巾, 遮住了下半张脸,可风雪一吹,秦颂就能轻松看到他绷紧的下颌线,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嘴唇和深邃狠厉的眉眼。
他目视前方,出刀利索,接连从马背上挑下对方三人。
“撤。”
他冷峻吩咐, 抱起秦颂, 利落爬上其中一匹马的马背,猛夹马腹, 疾速撤离。
见秦颂脱险, 尚未倒下的最后三名将士也全力夺来马匹, 抱着昏迷的降月,跨上马背,跟随其后。
所谓穷寇莫追, 我方已经靠近城门,那些北蛮子吐着一口糙话, 朝地上啐了一口, 调转马头退回了西面。
秦颂紧张了一夜的心脏终于缓了下来, 整个身子脱力般靠向身后人宽阔的胸膛。
背后人也及时前倾身子, 将她抱得更紧。
“陆大人, 把她交给下官吧。”
即将抵达城门,秦颂这才发现,离城门不远处, 还有位文官模样的中年人,正站在马车旁候着陆尤川。
“不用。”陆尤川驾马极快,快于身后三名将士一大截,他语气干脆,说完便翻身下马,亲自将秦颂抱进了马车内。
寒风卷在车厢外,寒风呼号如凄厉哭声。
秦颂被抱放在主位,陆尤川单膝跪在地上,抬袖擦拭秦颂颊边的血迹,拨弄她凌乱的头发,又从上到下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伤。
他一声不吭,动作慌乱,双手发颤,始终不敢抬眸对视她的眼睛,与往昔不动声色,慢条斯理的样子截然不同。
不知是精疲力尽了,还是惊吓过度,秦颂四肢无力,喉间干涸,想扯掉他面上的黑布巾都缓不过劲。
“见过薛太守。”马车外,三名幸存的将士也赶了过来,翻身落地,朝帘外中年文官施礼。
薛太守?原来那人就是云州太守薛词。
他果真去寻了陆尤川,还将他带来了云州。
听闻帘外声音,陆尤川接下腰间水囊,又翻开车内包袱,掏出了一块胡饼,那应该是他们路上准备的干粮。
他拔了水囊塞子,倒水净了净手,才撕下一块饼,放进秦颂嘴里。
等待秦颂咀嚼的间隙,他终于抬眼碰上秦颂的目光,那双眼爬着细细密密的红血丝,压抑着难言愤怒、自责、焦急与怜爱。
对视一眼,秦颂陡然心惊,她还从未在一个人的眼神里看到这样的复杂的情绪,似乎要将她裹挟,燃烧,吞吃入腹。
然他没有久视她,将水和饼都放进秦颂手里,起身捧着她的脸,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道:“再忍忍。”
声音沙哑,略带哽咽,短短三个字之后,他撩帘退出。
“抱进去。”他扫了一眼车下几人,冷声命令。
帘外人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麻利送降月进了马车。
那将士退出来后,陆尤川牵起马车缰绳,亲自驾马,薛太守赶紧爬上御座旁,跟随车轮猛转的马车进城。
“此女是何身份?如何能使得陆大人舍命相救?”陆尤川驾马太快,冷风吹得薛词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陆尤川着急进城,脱口而出:“吾妻秦颂。”
薛词难掩震惊:“尊夫人?”他何时成婚了?
秦颂在马车内听到二人谈话,忍不住从车帘缝隙瞧了瞧那中年文官,他也正满脸惊讶地往车内望。
“姓秦?这身打扮……”他望不见里面情况,只能暗自嘀咕。
忽地,他瞪大了眼睛,“她莫不是秦大人之女?这……您此行不便暴露行迹,这秦小姐……靠得住吗?”
原来如此,怪不得陆尤川做了乔装,虽然仍旧一身黑袍,却是头顶抹额,黑巾覆面,如不仔细看,很难辩其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