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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贺白帆说会解决的,语气却很勉强。
  软件下载完毕,卢也按捺住纷乱的心绪,开始按照教程安装。莫东冬忽然神采奕奕地说:小也子,我感觉差不多可以给师妹表白了。
  噢,卢也说,你想怎么表白?
  找个天气好的时候,你叫上贺白帆,我叫上师妹,咱们去东湖露营呗?我看别人发的东湖日落特别漂亮,到时候我就
  莫东冬话没说完,被突然的开门声打断。
  紧接着,贺白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卢也?
  莫东冬咦了一声,奇怪,卢也不是说贺白帆有事回家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卢也则睁圆眼睛,蓦地站起身来。
  他当然也不知道贺白帆怎么忽然回来了通电话的时候明明还在应酬。卢也快步走出去,贺白帆已经关上大门,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将冷空气裹挟进来。他穿一件宽大而板正的牛仔夹克,手里拎只纸袋,像个风尘仆仆归来的猎人。贺白帆笑着对卢也说:蛋糕,吃不吃?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是带着浅浅的醉意。卢也接过蛋糕,顺便攥了攥贺白帆的手。
  很冷吧?卢也问。今夜又要降温。
  唔,有点。贺白帆话音刚落,兜里手机响了,他迅速在卢也脸颊吻了一下,然后接起电话,走向阳台。他的嘴唇凉冰冰的,并且有些干裂。
  卢也将蛋糕盒子拆开,是一小块抹茶巴斯克,他问莫东冬:吃么?
  莫东冬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了不了,人家小贺专门带给你的,我怎么好意思呢?再说我最近减肥。
  卢也便不跟他客气,拈起勺子,挖一大块送进嘴巴。
  糕体凉凉软软,口感细腻,又带着抹茶清爽的苦涩。
  莫东冬笑着说:小也子,看不出来啊,你爱吃这玩意儿?
  下一秒,他扭过头去,神情微变。
  这老房子空间小、墙体薄、隔音差。贺白帆在阳台接电话,他和卢也听得一清二楚。
  妈,你先别急,行吗?
  这几天每天都在喝酒,我胃里不舒服,想吐。
  那你们替我说一声、解释一下吧。
  我在洪大回来取点东西,明天回。
  静了几秒。
  贺白帆忽然提高音量,语速也变得很快:我不走他们就能帮忙了吗?他们不是一开始就拒绝了吗?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
  是,是我做得不对,抱歉,贺白帆的声音又低下去,似乎正在克制情绪,明天再说吧,我真的很累了,你和我爸也早点休息。
  贺白帆挂了电话,进房间,冲莫东冬打招呼。他笑得有点疲倦,有点尴尬,莫东冬更比他尴尬一百倍,心中暗道,我靠,我咋这么倒霉呢?一个月不来一趟,来了就碰上贺白帆和他老妈吵架,什么情况啊。莫东冬悄悄瞥一眼卢也,只见小也子抿着嘴唇,眉宇之间满是茫然和担忧。
  这两口子肯定要说点私房话了,此地不宜久留。莫东冬抄起自己的电脑,想了想,问卢也:我先把你电脑带回去继续安装?后天后天我师兄回学校了,我就让他来帮我弄。
  卢也满心想着贺白帆,干脆地说:好,你带回去吧。
  嗯嗯,那我撤了,莫东冬冲贺白帆挥手,小贺,拜拜哦!
  ***
  巴斯克蛋糕只挖了一勺,放在桌上,再没人动了。卢也从冰箱拿出最后一只橙子,飞快地削了皮,切成一片一片。
  他做这些的时候,贺白帆就站在他身后,不说话,静静看着他。
  卢也将橙子递向贺白帆,轻声说:慢点吃,很凉。
  贺白帆接过碗,用力拥抱卢也。他真的很疲惫了,卢也想。因为这是一个沉甸甸的拥抱,贺白帆全身的重量几乎都压向卢也,他的呼吸喷洒在卢也颈间,也是滞重的。
  白帆,卢也小声唤他,你和阿姨怎么了?
  贺白帆声音很闷,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笑意:刚才她骂我呢。
  我知道。
  今晚他们找人办事,办不成,我妈心情不好。
  很重要的事吗?
  大概不算最重要的,贺白帆顿了顿,摇头苦笑,其实我也不知道。
  卢也无话可说,只好抬手轻拍他的后背,想给他些许安慰。然而,掌心落下的刹那,就听贺白帆嘶地抽了口气。
  你怎么了?卢也连忙问。
  今天在售楼部被人推了一下,贺白帆面色微窘,磕着后背了。
  ***
  贺白帆趴在书桌上,胳膊还压着两本雅思真题。卢也小心翼翼卷起他的毛衣,只见光滑而紧致的背脊上,赫然有块深深的青紫色。
  卢也伸出食指,很轻、很轻地碰了一下。
  疼吗?
  不疼,贺白帆老实地说,你刚才拍到这儿,就有点疼。
  谁推的你?
  当时人太多,没看清。
  卢也低声道:给你擦点药。
  唔。
  空气中弥漫起辛辣的味道,卢也用棉签蘸取红花油,擦在贺白帆后背上。那药水里大概加了薄荷,棉签碰到伤处并不痛,只是凉冰冰的,令贺白帆感觉有点冷。卢也用棉签一遍遍地轻拭,贺白帆则将脑袋枕在手臂上,他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刚才卢也问起他和爸妈今晚办的事情是不是很重要,他含糊其辞回答,大概不算最重要的,其实他心里清楚,卢也在等他讲给他听。
  可是从何讲起?
  网上流言对了一半土壤的污染确实没处理干净。但当年的土地修复治理工作并不是贺利做的。买房的人都说自己碰上无妄之祸,其实贺利也一样。
  问题在于如何解决。
  贺白帆难以言说这些天的迷茫。
  他是亲耳听他爸对下属吩咐了,那两个工人的家属必须稳住,你们这几天陪在医院,办事要讲技巧,既不能把话说死,逼急他们,也不能全由着他们要钱。要让他们拿到一点小利益,知道这事有利可图,他们才会听话。
  贺白帆问,让他们听什么话?
  贺父神色肃穆,几乎令贺白帆陌生,突然不像那个爱下厨爱养花的父亲了。贺父说,等事情都处理好了,就安排记者去采访那两个工人,他们会告诉记者,他们因私人恩怨逞凶斗狠,服了农药。接下来,贺利要尽可能地拖延工期,再想办法
  贺白帆打断他,颤声说,爸,你把网民当傻子么?
  贺父冷静地说,谁都不傻,所以各项工作才要安排到位。从工人,到医院,到工商部门、建设部门、媒体白帆啊,你以为生意是那么好做的?
  贺白帆如鲠在喉。
  贺父望着儿子,目光自然而然变得慈爱。他叹气,继续说,所以爸爸一向支持你追求自己的理想,做生意赚钱都是很辛苦的,不只辛苦,还要承担太大的责任,我难道不希望买房子的人高高兴兴住进来吗?但是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你性格像你妈,不是干这行的料,我也不想你来吃这份苦,白帆,你好好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
  卢也在贺白帆后背贴上一块方方正正的纱布,以免红花油蹭到衣服上。然后他小心放下贺白帆的毛衣,说:好了。
  贺白帆转过身来,对上卢也黑白分明的眼睛,还有眉上那颗小痣。他的身体想要亲近卢也,大脑却还想着贺利的事,想着他对卢也的隐瞒其实贺利那些事并非什么机密,可任何一个具有基本良知的人都知道,那很卑鄙。
  贺白帆错开目光,忽然没法面对卢也。
  窗外已经开始起风,树枝树叶哗啦作响。天气预报显示明天最低温9度,阵风七级,随着这股冷空气南下,武汉正式入冬。就在贺白帆纠结无措之时,卢也抬手刮了刮他的侧颊,笑着问:我想报名一月份的雅思,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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