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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卢也去食堂吃早餐,这个时间贺白帆肯定还没醒,但他站在热干面的队伍里,还是掏出手机,打算给贺白帆发个微信。
  说什么呢?
  两个人一起住习惯了,昨晚竟然有点失眠。
  当然,还是陪阿姨更重要。
  贺白帆你今天白天回来吗?
  算了,显得他很饥渴似的。
  卢也盯着空白的输入框,嘴角不自觉地噙了些笑意。此刻是早八之前的用餐高峰,队伍排得很长,前面的两个男生讨论着小组汇报的ppt,后面的女孩子正在接电话,语气轻柔而甜蜜。
  还在装修呀,今年估计住不了哦,我妈说装修好了还要散散味,明年春天再搬。
  不用买,你别花那个冤枉钱嘛。
  嗯,我看到了就是说呀,现在房子的这么贵,住户不是被坑死了?当时我妈还去贺利的售楼部问过,低楼层都卖完了呢是的,工人都病了好几个,你说毒性得有多大?
  喂,同学!热干面窗口的大叔高喊一声,表情有些不耐烦,你要什么啊?
  卢也猛地回过神来,有点慌乱:热干面。
  大叔利索地递来一碗热干面。
  卢也刷完卡,端着面,往旁边走了几步,目光牢牢注视着方才站他身后的女孩。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听错了,或者记错了刚刚她说的是贺利吗?贺白帆家的公司是叫贺利集团吧?
  眼看那女孩端着面走了,卢也连忙跟上去:同学,打扰一下。
  女孩转身看他,有些茫然。
  我刚才站你前面,听你说贺利的房子有毒?食堂里人来人往,卢也知道自己的举止很奇怪,你能跟我讲讲这事情吗?
  噢!就是条新闻呀,你去微博搜武汉日知的账号就能看见,汉阳那边有个建筑工地出问题了。
  好谢谢。
  ***
  卢也找了食堂最角落的位置,戴上耳机。
  视频是半小时之前刚刚发布的,镜头晃动,没有字幕,一个中年男人用武汉话说:昨天贺利的工地有人闹事,已经蛮多人晓得了吧?晕倒两个工人,直接送去协和抢救啦,你们看,今天都没人上工,我猜啊工人全都撤走了。
  大门已经上锁了,咱们遵纪守法哈,就在外面看一下。其实这块地就不适合盖房子,哪个苕货想的在这搞开发?老汉阳人都晓得,这里以前是化工厂,开了几十年,土地早都被污染了!
  手机镜头对准建筑工地上锁的大门,大门上方,正是 武汉贺利集团的蓝底白字横匾,像所有建筑工地一样,大门左右贴着标语:铸造精品工程,建设文明工地。
  你们说,这开发商是不是黑透了心?这是拿人命赚钱哪!唉,听说这里的房子还卖得很好,这得坑了多少钱!
  热干面一筷未动,卢也木着脸点开评论区。
  短短半小时,评论已经超过两千。
  @阿落布布:我擦真的假的?我同学就在这买的房子,说是明年就交房呢???
  @shan日y:笑了,现在自媒体都这么张口就来吗?化工厂拆除之后污染土地要经过治理,治理完还要验收,这些过程都是依法依规进行的,病了两个工人就幻想人家土地有毒,我看你脑子才有毒。
  @黑黑潘:自媒体说话也要负责任吧。
  @无入我道:我真的呵呵了,有些人咋这么天真?这是开了几十年的化工厂啊,以前技术落后,土地都被污染成什么样子了!开发商说土地没问题你就信?反正我不信~
  @纳斯纳boind:表姐是协和的护士,昨天工人送去之后,家属已经跟贺利闹过了,听说也确实是中毒症状
  秋风一吹,卢也打了个寒颤,他抬起头,才发现周围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而卢也坐在原地,面对一碗凉透的热干面,大脑近似空白。贺家的工地真的有毒?怎么会这样呢?对于贺家来说,这是很严重的问题吗?可昨晚贺白帆还在参加应酬,又好像没什么大事他迫不及待想给贺白帆打个电话,低头的瞬间,忽然瞥见自己手腕上的串珠。
  脑海一闪,后知后觉地记起那天晚上贺母拜托他将手串转交贺白帆。那时他无比慌乱,以至于忘记了贺母的解释。
  现在忽然记起来了。
  贺母说的是:家人在香港求了签,解签师傅说,贺家运势不妙。
  第83章 应酬
  仅在三天之内, 已有许许多多的自媒体账号转发了武汉日知拍摄的视频,起初,贺父还派专人统计账号名单, 后来转发量实在太大,统计不过来, 只得作罢。此外, 在大大小小的群聊和本地论坛中, 与贺利毒地有关的话题被越来越频繁地讨论起来。
  收到卢也的微信时, 贺白帆正在酒桌上。
  这饭局又是他爸妈组的,来宾三位, 他一个都不认识, 只在开席前听他爸简单介绍了一下其中两位与他爸年龄相仿的男性是公/安部门领导, 另一位拖着长长麻花辫、穿着颇有个性的女士, 则是《汉阳早报》的主编。
  老贺, 你也真是太客气啦, 酒已过三巡, 桌上气氛相当热络,一位男领导摇着头说,打个电话的事儿嘛!我知道, 这次的问题确实比较棘手, 哎,现在的网络真是没有办法
  贺父微微笑了笑, 他是喝酒就会上脸的体质, 此时脸颊已经有些泛红,但声音还是非常清醒:对,所以才来麻烦大家。桌上都是自己人,我就直说了, 造谣的账号现在得想办法处理,否则影响太坏,这几天,已经有不少业主要求退钱了。
  两位领导对视一眼,却双双抿起嘴唇,没有立即回应贺父。那位麻花辫的主编倒是放下筷子,环视众人,郑重地说:自媒体我管不着,不过贺总你放心,我们《早报》是严肃媒体,肯定不会胡乱报道的。
  贺父贺母连忙向她举杯,贺母柔声道:陈主编,有您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
  父母敬酒,贺白帆当然也得跟着一起,但他酒量不佳,这些天又几乎每晚都有应酬,此刻,空调暖风烘烤着,贺白帆已经感到眼皮发沉了。
  方才的男领导再度开口:老贺,不是我们不想帮这个忙,确实是没办法,他略微压低声音,无奈地说,现在的舆情工作不好干啊,就上个月,富呈的张经理找过来,他们工地上跳了个工人,这事儿你知道吧?也是好多自媒体在发。嘿,现在的自媒体,只要人家没有违法犯罪,我们真管不了,别说管不了你们的事,就算人家指着我们鼻子骂,我们也只能自己去跟平台举报平台还不一定搭理呢。
  另一位领导继续说:你们自己也能处理啊,这属于造谣嘛。先取证,然后起诉,好像还得连带媒体平台一道起诉?欸,我倒想起来了,朋友圈正好有个律师,专门接网络名誉侵权这方面的案子,你等着,我推给你啊,这人还是个博士呢
  领导说完便掏出手机,伸出一根食指,在屏幕上非常缓慢地划起来,口中喃喃道:是哪个啊唉,微信里的人太多了
  他低着头,似乎很沉浸于寻找那位律师的微信,一时间,桌上无人开口,忽然就安静了。
  贺白帆微微侧脸,看向父亲。
  贺父坐的位置正对着天花板上一盏白色射灯,稍有摄影常识的人都知道,自上而下的灯光照人最是难看,那光束将贺父的眼袋的阴影拉长,两边嘴角的木偶纹也被加深,显得既严肃,又疲惫。当然,贺白帆明白,这些天来父亲确实非常辛苦。
  工地出事之后,贺父找了许多关系,组了许多饭局。在酒桌上,贺白帆总是隔着菜肴冒出的热气和男人们吐出的烟雾,暗中打量那些陌生的脸,也听着父亲与他们寒暄、周旋、低声商讨。高中时贺白帆就离开武汉了,之后又出国念书,和父母相处的时间可谓很少。所以,这些天来,每当有应酬的时候,贺白帆心头便生出一种强烈的陌生感,他想,原来这就是开公司、做生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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