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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35章 循礼门
  陌生的味道萦绕在卢也的鼻息之间。
  这是未曾有过的体验:当你和一个人持续地肢体接触不是无意触碰, 不是短暂搂抱,而是安静却牢固地将手牵在一起,仿佛这两只手慢慢变成身体完整的一部分。在这时, 你感受着对方的温度,他的味道也随之而来, 你愣了片刻, 才意识到那是来自另一个生命的独特味道, 不同于花果草木的清香, 也不是某种可以立即分辨出来的气味,那味道复杂、温热、生机勃勃, 附着在对方皮肤的表层, 却一寸一寸入侵你的身体。
  卢也正是这样的感受。
  同意贺白帆示范的那一刻,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贺白帆的手探过来, 慢慢扣住他的手, 这一刻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只听见自己心如鼓擂, 呼吸凌乱,像一只单薄的船飘荡在汹涌浪涛之上。
  然后他嗅到了贺白帆的气息。
  这个刹那,仿佛有只小锤子在他天灵盖轻轻一敲他恍然大悟, 无比清晰地意识到, 此刻扣着他的手的人是贺白帆,是一个和他有着同样身体构造的男人。
  是他自己允许的。
  原来这就是牵手的感觉, 贺白帆的手心很热, 扣着他的力道不轻不重,是一种不会令他难受但又根本无法忽视的触感。贺白帆的味道随着他的鼻息缓缓进入他的身体,那味道的构成无法一一辨别,只能细致感受。如果非要形容, 那大概是童年时冬去春来的夜晚,母亲换下冬被,从衣橱抱出轻软薄被,还是小孩子的卢也飞扑上去时嗅到的味道其实卢也并不记得那味道究竟如何,只记得那种雀跃的心情,换上薄被意味着莺飞草长,日长夜短,温暖的春天徐徐来临。
  卢也。贺白帆声音很轻,将卢也的思绪拉回此刻。
  嗯,卢也没敢看他,怎么了?
  贺白帆静了几秒,用小心翼翼的口吻说:你会觉得不舒服吗?
  卢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蠢笨还是聪明,说他蠢笨,为什么问这种话?不舒服会跟他十指相扣这么久?难道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吗?说他聪明,也许他根本就是明知故问,他在逼卢也承认自己的感受。
  卢也沉默片刻,反问道:你呢?
  我贺白帆竟然有点结巴,像是在寻找一个准确的词汇,我很开心。
  卢也低声说:我也差不多。
  贺白帆双眸一亮: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卢也连忙打断他,又怕自己语气太生硬,补了一句,你让我先缓缓。
  其实卢也并不知道贺白帆想干什么,但他觉得肯定是更加得寸进尺的事。
  那太快了,只是想一想都头皮发麻,他还没法接受。
  贺白帆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几秒种后,他小声说:其实我想问,我可不可以换一只手,这只麻了。
  卢也:
  该死。他一说,卢也才意识到自己用了很大力气,也许是因为紧张。他连忙松开手,稀薄路灯映照下,贺白帆的五根手指被他抓得红通通的,微屈着,像是经历了什么酷刑。
  好丢人。
  真的好丢人。
  卢也双颊滚烫,偏偏贺白帆还举起另一只手,傻乎乎地问:我们换个座位吧?这样方便一点。
  卢也偏过脸去:不了。我回学校了。然后起身就走。
  卢也!贺白帆连忙跟上,语气满是懊悔,你别走,咱们再待一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
  他的声音那么软,简直有点恳求的味道。
  卢也不自觉地放慢脚步,低声问:你想干嘛?还在这喂蚊子?
  贺白帆愣了愣,忽然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
  武汉实在是个很大的城市,单是洪山区的面积就有五百多平方千米。而卢也的母亲和继父起初在鲁磨路上卖水果,后来鲁磨路拆迁,商贩被迫搬家,他们才搬去不远处的方家湾。
  这也就意味着,虽然在武汉待了许多年,但卢也其实并没怎么离开过洪山区。
  两人走出中山公园,宽阔的解放大道即在眼前。已经晚上九点半,路上仍是车水马龙,远处一幢幢高楼亮着灯,令人有种天色未晚的错觉。贺白帆向东走,卢也跟随他,两人在人行道上当然不敢牵手,只是并肩而行。卢也不知道贺白帆想带他去哪里,暗暗希望别是什么高档消费场所,他知道贺白帆不缺钱,但他也不想花贺白帆的钱。
  他们经过许多小餐馆和居民楼,经过一盏一盏的路灯,影子反复拉长又缩短。卢也走得微微出汗,好在有些晚风,吹一吹,又有耐心继续走。终于,在一条岔路口前,贺白帆停下脚步。
  他的声音很清亮,带着那么一丝献宝的得意:到了。
  卢也愣愣望向前方,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很大的花圈?
  贺白帆说:循礼门花市,你来过吗?
  卢也摇头。
  贺白帆笑道:我也有好几年没来了。
  原来是花市啊。路口第一家花店也做花圈,所以摆个中间写了奠字的鲜花花圈在门口,乍一看有些骇人。向里望去,窄窄的小路灯火通明,路两边挤满各式各样的花店。一丛一丛鲜花就摆在花店门口,家家都摆,连缀成一条开满鲜花的路,望不到尽头。卢也从未见过这么多花他只认得出玫瑰、满天星、向日葵,还有放在角落的郁金香。更多的是他叫不上名字的花,甚至是第一次见,嫣红金橙米白,乱花迷人眼,像一场连绵不绝的盛宴。
  贺白帆笑得眉眼弯弯:我送你一束吧?你回去就跟室友说来买花了。
  卢也愣愣望着那些鲜花,忽然有些羞赧,这里不像黑漆漆的公园,这地方如此明亮,而贺白帆竟要当众买花送他。
  卢也含糊地说:先看看吧。
  两人缓步前行,时间晚了,客人不多,偶尔能看见情侣头挨头凑在一起挑花,或是三两个女孩抱着买好的花束往外走。很多老板坐在店里,用武汉话高声聊天。
  卢也有种做梦的感觉,这是他人生第一次逛花市。小时候在农村,他妈在家门口栽过一株栀子,那是他对鲜花最初的印象,香气扑鼻,花骨朵压在衣柜里面,衣服上都是栀子的香味。后来他爸开始赌博,四处借钱,某天夜里别人上门讨债,他妈不敢开门,那人便将栀子花刨了撒气。
  后来他家再不养花。
  贺白帆说:这个好看吗?他指向一束半开的玫瑰,干净纯白色,花瓣重重叠叠,边缘略微卷曲。
  卢也还未开口,老板摇着扇子懒洋洋道:刚到的月光泡泡哦,可以开半个月呢,每天换一次水就行。
  贺白帆说:多少钱?
  老板瞅瞅他俩:这个刚到的,二十一束。
  卢也登时有些紧张,总觉得老板的目光不大正常,仿佛洞察到了什么。
  贺白帆却毫无察觉,温声问卢也:你觉得这种好看吗?贺白帆自己大概意识不到,两个男人一起买花已经很奇怪了,而他的声音又那么温柔,让人很难不多想。
  老板盯着他俩,目光有些意味深长:这多好看呀,月光泡泡寓意很好的,《大话西游》看过没,里面有个月光宝盒
  卢也越来越慌:再看看吧这个太贵。
  贺白帆说:没事,我送你。然后掏出手机,干脆地付了二十块钱。
  老板喜笑颜开:给你们包好哈。
  贺白帆接过花,对卢也说:走吧。他云淡风轻的,好像脑子里根本没那根弦,卢也的手心却出了许多汗。
  两人继续向前走,这花市并不很大,一条狭窄的小路直走到头,拐了弯再走几步,便逛完了。有些花店已经准备打烊,老板正在收拾地上的残枝。前面没有花店了,是一条昏暗小巷。他们应该折返,但贺白帆站着没动,低头看自己怀里的花。
  贺白帆将花凑到卢也面前,有点克制不住的开心:给你,卢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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