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科恩一贯属于自己能对付但坚决不允许他的虫跟着糊弄的主,挑挑拣拣了一圈后便把诺维带出去吃的饭,赶在下午上班前又把虫送了回来。
  都是成年虫且大白天的,远谈不上需要十八里相送依依惜别。
  但两只默契地一路向上,直到下午工作的会议室门前,都没有任何一只先开口提到此为止。
  “进去吧。”
  实在拖到不得不分开的时候,趁着周围无虫,科恩迅速摸了下诺维的脸颊,吩咐道。
  诺维乖乖点头,转身准备进去,只是在迈步前,他突然转过头,看着科恩,认真询问道:
  “雄主,您的工牌可以继续放在我这里吗?”
  科恩愣了下,随即想起自己找的蹩脚见面借口,也笑了。
  “嗯,那工牌超级重要,补办很麻烦,得收好才行。”
  他板起脸,假装一本正经地严肃道:“等你开完会给我发消息,我就赶快来找你拿。”
  “嗯嗯。”
  诺维立刻把头点成小鸡啄米,闪着眸光,尾音无意识上扬:
  “好呀,雄主,那我先给您收着,您一定要记得来找我拿~”
  确定科恩会等他下班的诺维抑制不住欢快,他进去会场,科恩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全部声音、温度、影像全都消失不见后,才倚在门边的墙上,拿起光脑。
  雄主后台显示诺维下午参加的是一个军部例会,他点开参会名单翻找了会,没在其中看到想要的那个名字后,抬脚转身上了楼。
  二十五层以上是军部诸将领的办公楼层,科恩用自己共享着s级权限的军雌身份卡刷上二十八楼,循着帝国登记处发给他的军部工位安排,敲响了某间办公室的门。
  “请进。”
  他推门而入,里面的虫抬起头,冰冷目光望过来,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s级,你终于肯露面了。”
  “嗯。”
  科恩靠在门框上,勉强做了个打招呼的手势,“艾伯特上将。”
  说罢,带上门,走到办公室自带的茶水台旁,“长官,喝点什么?”
  “……咖啡。”
  科恩点点头,当着他的面拿起一个用过的一次性纸杯,“哗啦”一声倒了一大坨致死量的咖啡粉后,伸手在饮水器上接了16度冷水,又随便从旁边的笔筒里抽出一支漏油笔,以笔身充当搅拌棒快速搅了两下后,便走过去,重重放到艾伯特面前。
  “先礼后兵,我礼完了。”
  “……”
  艾伯特低头,看了眼里面完全没有搅拌开、还飘着的咖啡结块,没有说话。
  科恩也不理睬,自顾自在桌子对面坐下,身上从桌子上的纸巾盒抽出一张纸,一边擦着笔身上的咖啡,一边慢条斯理道:
  “我今天也是来跟你汇报下,这次巡航我跟着去了,和几只大名鼎鼎的大虫物也见了面,并且还做了几道推理题,特意来找我第四集团军的老领导看看我的推理结果有没有问题。”
  他放下笔,抬起眸,墨色眸底里翻腾着谁也看不清的惊涛骇岸。
  “比如说,那个讳莫如深的叛国案。”
  艾伯特浑身控制不住地骤然紧绷。
  “我查到一些细节,也做了一些推断,远征沿线上有二十四个密级很高的特殊要塞,平时是彼此牵制相互支持的基点,但特殊时候,它们为坏虫所利用,就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比方说,组成了一个相阵,形成一个大的包围圈,全部远征军就会被囊括其中,瓮中捉鳖。”
  “我帮那只宇宙霸王虫算过,二十四个要塞里放置的炸药不足以达到‘重启宇宙’的目的,但一旦同时引爆,一定能堵住所有出路,让身处其中的百万军雌死无全尸。”
  “但这场灾难并没有发生,因为最后时刻,有一只虫支走了全部下属,独自驱快艇前往了最后的爆炸控制点,延缓了半个小时的爆炸。”
  “而在这关键的半个小时内,他最好的朋友、第五集团军的塞伊少将凭借一腔热血和对好友的信任,违规脱离大部队,带着一群西防星出身的新兵学弟以‘实战’之名排除了旁边相连的3个爆炸点,没让全部二十四个爆炸点连成牢笼,为那百万虫留出了最后的逃生通道。”
  科恩望着艾伯特,像是在那一天响彻宇宙的爆炸声里寻觅一个永远也不会得到的答案:
  “所以,那一天的爆炸好看吗,像烟花吗。”
  “我没有办法!”
  艾伯特霍然起身,重重一拍桌子:
  “这是牺牲最小的方式,谢森二十四个要塞的情报是怎么来的,帝国不会偏袒军部,军部也经不起彻查,我们必须把事情压下去,军部的根基不可以动摇,谢森的事情也不能暴露,无论他想要做什么!”
  “可你明明就知道,”科恩一字一顿,“他是无辜的。”
  “那又如何,”艾伯特不屑嗤笑,眼中冷如大雪漫顶的极夜:
  “从宣誓效忠那一刻开始,他就应该有为了帝国为了军部荣誉而死的觉悟。”
  “他在那里,就只能他是犯虫。”
  背后墙上,那个高高耸立的军部象征刹那间具象化——黑色骨翼展开,却被冰冷的银色链条寸寸缠绕。
  数百年间,军部的丰碑都踏着荣耀与罪恶,由一代代军雌以血和泪铸就而成。
  而在血泪之外,铁血上将俯视着科恩,冰冷地揭露着虫世间最残酷的等价交换。
  “只死他一只,就可以既不赔上军部,也不会彻底得罪谢森,很划算。”
  “为什么不会彻底得罪谢森。”
  科恩抬头,突然一针见血地问道。
  大概艾伯特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他还能突击发难,声音戛然而止,猛地闭上了嘴。
  不过这个下意识反应对于科恩来说已经足够了,他回视着艾伯特,又轻有重地继续着自己的发现:
  “我调取过事情发生时八个集团军全部的任务记录,当时没有第二只虫应该在那里,他又支走了全部属下独自前往的,可远征前线偏偏抓了两只虫,另一只因为身份特殊送来了我们研究所。”
  语句在疑问,但语气是肯定:
  “所以,真正的叛徒是那只‘019’,对吗。”
  上将抿起刚毅的唇线,神情复杂。
  “他出现在最后的爆炸控制点其实是为了阻止019,但因为019是谢森的虫,你们不想与谢森撕破脸,就选择了于你们而言最便捷的方式,放弃他,让他背下一切,对吗。”
  片刻死一般的沉默后,艾伯特抽抽嘴角,嘲讽道:
  “为什么来问我,是因为不舍得逼问他吗。”
  科恩勾了下唇角,看起来是个笑容,但眼底一点笑意都没有,“对,我舍不得。”
  “塞伊说只有他们两只知道真相,但我想他还是单纯了。”
  “明明他们尊敬的、崇拜的、向往的这些长官全都知道他们做过什么,却明哲保身地没有一只愿意站出来。”
  “什么狗屁理想,什么亲如一家,不过都是骗小虫崽的玩意。也就他们军校双杰那么傻,还肯相信你们编出的鬼话连篇,还愿意给你们找借口说你们不知情。”
  “……他知道我知道。”
  军部的悍道者垂着眼,突然开口打断。
  科恩猛然一愣,下一刻,不可置信流向四肢百骸,途径心脏,带出无法抑制的剧烈绞疼:
  “你说什么?”
  艾伯特抬眸,无意义地扯扯唇角:“你听见了的。”
  “没错,就像你猜测的那样,军牢我去见他的时候,就告诉他我知道全部真相,但为了军部,必须要牺牲他。”
  “他同意了。”
  “他还知道对他的刑讯命令是我下的,也知道移送他去军事法庭的处理书是我签的——这些一切,他全部都知道。”
  “他一直都是个听话的下属,即使被放弃了,这样的命令、这样的真相,也依旧能够遵守到底,也不知是说他忠诚好,还是愚蠢好。”
  科恩倏然起身,再也控制不住地一把夺过那杯一口未动的咖啡,“哗啦”一声全部泼到桌上的盆栽里。
  “八年,他从军校出来为你出生入死了整整八年,他将你视作老师、父亲,你也分明知道他肯遵守命令只是因为下命令的是你,你还这么对他。”
  “那又如何。”
  艾伯特冷笑声,坦然地回望着科恩,一双眼压抑着无边无际的风暴:
  “无依无靠的西防星小虫崽,死一只和死一百只又有什么区别。”
  *
  开完会出来,还没来得及给科恩发消息,诺维就首先被一只熟悉的手掌攥住手腕。
  那只手将他拉进旁边一个没有开灯的小储藏室快速关门落锁,又在接下来短暂的0.01秒内,以几乎要勒断骨头的力道用力抱住他。
  “雄主?”
  诺维觉得今天的科恩着实有些奇怪,忍不住伸手,小小回抱住他:
  “您不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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