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萧怀琰扑到崖边,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发出野兽般绝望痛苦的嚎叫。
他肩头的伤口因这剧烈的动作彻底崩裂,鲜血汩汩涌出,但他浑然不觉。
为什么?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三个字在疯狂盘旋。
为什么宁愿选择如此惨烈的自毁,也不肯留在我身边。我对你而言,就如此不堪,如此无法忍受吗?
那些耳鬓厮磨的夜晚,那些在权力倾轧中诡异的默契,那些他以为至少存在过一丝丝的真实……难道全都是他一个人的错觉?全都是他萧怀琰一厢情愿的沉溺?
恩怨相抵……沈朝青最后的话语在萧怀琰脑中回荡。
怎么能抵?谈何相抵?你凭什么招惹了我,又一死了之,将我抛下!
你真是世界上最狠心的人!
段逐风也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崖边,看着那个如同失去一切、濒临崩溃的辽国皇子,最终,他眼中最后一点光彩也熄灭了,头一歪,彻底昏死过去。
“找!去找!!”萧怀琰猛地回头,双眼赤红,状若疯魔,对着身后的黑铁卫咆哮,“活要见人,死……死也要把尸首带回来!下到崖底!沿着河找!找不到,你们全都提头来见!”
他们之间,永远都算不清,他欠沈朝青的,沈朝青欠他的,早就纠缠成了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怎么能离开他!怎么能不要他?
黑铁卫从未见过他们殿下如此失态疯狂的模样,吓得噤若寒蝉,连忙领命,分出大部分人,想办法下崖搜寻。
萧怀琰不顾劝阻,执意要亲自下崖。周甲带着剩下的亲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条险峻的小路,护着几乎站立不稳的萧怀琰下到谷底。
崖底河水湍急,两岸怪石嶙峋,林木茂密。
他们沿着河岸搜寻了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
萧怀琰肩头的伤因浸水和高烧反复恶化,人也迅速消瘦下去,但他仿佛不知疲倦,绿眸中只剩下偏执的搜寻。
他们找到了几片被挂在树枝上的、属于沈朝青衣袍的碎片,找到了一只他跌落后可能甩脱的靴子,甚至在一处河滩的石头上,发现了一小块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但,没有找到人。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第四天清晨,周甲看着形容枯槁、眼神空洞地坐在河边岩石上的萧怀琰,犹豫了许久,才硬着头皮上前,低声道:“殿下……这河水湍急,下游还有暗流漩涡,沈……沈陛下他本就受了重伤,又从那么高的地方坠下,恐怕……恐怕已是凶多吉少。这山林深处常有狼群出没,或许……或许……”
他想说“或许已被野兽叼走”,但看到萧怀琰骤然抬起的、那双死寂中燃起一丝可怕亮光的眼睛,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只敢说了一半。
萧怀琰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转过头,再次望向那奔流不息的河水。
他猛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就算你真的化成了灰,被狼叼走,散落在这山林之间,我也要一点一点,把你找回来。
生,你是我的人。
死,你也得在我的皇陵里,陪我一起烂!
“继续找。”他站起身,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扩大范围,搜山。悬赏万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他转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再次投入了那仿佛没有尽头的搜寻之中。
背影在晨雾中,显得无比孤寂,又无比偏执。
第110章 先活下来再说吧!
意识像是从漆黑的海底缓缓上浮,沉重而缓慢。首先恢复的是痛觉,四肢百骸无处不痛,尤其是胸口,仿佛被巨石碾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钝痛。紧接着,一丝微弱的光感透过眼皮传来。
光?
沈朝青猛地睁开眼。
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粗糙的木质屋顶,几缕天光从缝隙间透下,照亮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
他闭上双目,难以置信地再次睁眼。
他能看见了?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却发现身体虚弱得连抬起手指都困难。
他转动眼珠,打量着所处的环境。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茅屋,陈设简单,只有他身下的这张木榻,一张歪斜的木桌,和几个陶罐。
“哟,醒啦?”一个略显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沈朝青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古怪苗疆服饰、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但眼神却异常清亮有神的老者,正蹲在一个小小的药炉前,拿着扇子不紧不慢地扇着火。
炉子上咕嘟咕嘟地煎着药,那苦涩的味道正是来源于此。
“你……”沈朝青开口,声音干涩沙哑,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
老者放下扇子,站起身,走到榻边,饶有兴致地低头打量他,那双眼睛锐利得仿佛能看透人心:“我叫巫浔,你好呀。”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捡到了一只小猫小狗。
沈朝青定了定神,“为什么帮我?”
他不相信无缘无故的善意,尤其是在这荒山野岭,自己又是那般狼狈濒死的状态。
巫浔嘿嘿一笑,露出一口与他年纪不太相符的、保养得极好的白牙:“帮你?小子,别自作多情。老夫我需要一个上好的‘蛊皿’,正好在河边捡到了你,顺手救了,想着废物利用一下。没想到……”
他凑近了些,仔细嗅了嗅沈朝青身上的气息,眼神变得有些诧异,“你身上除了新伤,还有个挺厉害的寒毒,盘踞已久,深入肺腑,能活到现在也算你命大。啧,这倒是个意外的发现,对你这‘蛊皿’的品质有些影响。”
“蛊皿?”沈朝青蹙眉,这个词听起来就透着不祥,“干嘛的?”
巫浔直起身,拍了拍手,像是在掸掉不存在的灰尘:“让我重返年轻的容颜。”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问这干什么?反正你这个样子,也帮不了我。”
重返年轻的容颜?沈朝青心中一动。
这老者的面容苍老,但眼神和精神状态却远比外表年轻。他需要蛊皿,听起来像是某种邪门的秘术。
“谁说我帮不了你?你说你需要什么样的‘蛊皿’,或者还需要什么别的,我去给你找。”
巫浔似乎被他的话逗乐了,嗤笑一声:“你小子自身难保,还大言不惭?你知道我要的‘蛊皿’需要什么条件吗?需要身负奇毒、经脉坚韧、意志顽强之人,以自身精血温养特定蛊虫,期间痛苦非常人所能忍,稍有不慎便会爆体而亡!你?你现在连床都下不了!”
“痛苦无所谓。”沈朝青语气平静,“既然你需要的是‘蛊皿’的特定条件,而我符合,那我们或许可以换一种合作方式。”
“哦?”巫浔挑了挑眉,兴趣更浓了,“怎么合作?”
沈朝青语出惊人,“我帮你寻找让你重返年轻的方法,或者,在你需要的时候,充当你的‘蛊皿’。”他顿了顿,补充道,“作为条件,你要帮我探听绍郡的消息。”
死了就算了,但既然活下来了,还是要继续筹谋。
他要知道段逐风和那些段家军旧部的情况。
“绍郡?”巫浔眼神微闪,若有所思地看着沈朝青。
那可是辽国皇城,但对他来说,问题不大。
他并没有立刻追问沈朝青的身份,反而对他提出的“合作”更感兴趣。
巫浔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有趣!真有趣!好久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小家伙了!”
他笑够了,才摸着下巴,慢悠悠地道,“说服我?光是口说无凭可不行。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一点。”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戏谑,“你费尽心思跟我谈条件,怎么不干脆点,直接求我救你性命,解了你的寒毒呢?”
沈朝青迎上他的目光,漆黑眸子里一片沉静,仿佛早已料到他会这么问:“那你救我也行。”
巫浔:“……”
他噎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沈朝青会如此“顺杆爬”,而且说得这般理直气壮,仿佛自己提出救他是天经地义一般。
这小子,脸皮厚度和心思机敏程度,都远超他的预期。
看着巫浔一时语塞的模样,沈朝青心中稍定。他赌对了。
这老者性情古怪,但并非毫无破绽,他显然欣赏胆大、聪明、不按常理出牌的人。直接哀求或许只会让他看轻,而这种带着算计和平等的“谈判”,反而可能引起他的兴趣。
“哼!”巫浔哼了一声,掩饰住那一瞬间的尴尬,重新板起脸,“救你?你以为寒毒是那么好解的?还有你这身伤,没个把月别想下地!先活下来再说吧!”
他虽然嘴上这么说,却没有再提“蛊皿”之事,而是转身端过那碗已经煎好的、黑糊糊的药汁,粗声粗气地道:“喝了!别浪费老夫的药材!”
沈朝青没有犹豫,忍着剧痛微微撑起身子,接过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