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郑观澜气得浑身发抖,雪白的胡须微微颤动,出列高声辩驳:“陛下,老臣冤枉,此乃赤裸裸的诬陷,老臣根本不认识那几人,更不知其所指何事。分明是有人恶意构陷,请陛下明察。”
  李妙昃立刻转向他,语气变得“苦口婆心”:“郑阁老,非是我不信你。只是无风不起浪,那几人为何不诬陷旁人,偏偏指名道姓拦你的车驾?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甚至连……春闱都提到了?这岂是空穴来风?阁老若真问心无愧,何不坦然接受调查,也好还自己一个清白?”
  他这话阴毒至极,看似劝解,实则是坐实了指控,并将“春闱”这个模糊却致命的线索再次抛了出来,引人无限遐想。
  第三轮春闱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舞弊大案,弑君之罪,无论哪一样,都是灭族的大罪!
  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
  “是啊,郑阁老一向德高望重,怎会……”
  “可那几人说得如此真切,不似作假啊……”
  “怎么着,你听到了?”
  “?你有病,这不都传言吗?”
  也有一些官员为郑观澜说话:“郑阁老三朝元老,忠心耿耿,岂会行此大逆之事?定是诬陷!”
  “靖安侯此言差矣,清誉岂能因刁民几句话便受损?此事需谨慎!”
  双方争执不下,朝堂乱成一团。
  沈朝青终于开口,“靖安侯,你口口声声指控郑爱卿,除了几个来历不明的狂徒之言,可有其他证据?若无实证,便是污蔑重臣,你可知罪?”
  李妙昃似乎就等着这句话,立刻躬身道:“陛下明鉴!臣岂敢空口白牙污蔑阁老?那几名拦车指控之人,已被臣下令拿下,此刻便在殿外候旨!陛下可亲自审问,便知臣所言非虚!”
  沈朝青微微颔首:“宣。”
  很快,那几名清晨拦车的男子被侍卫押了上来,一个个抖如筛糠,面色惨白,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沈朝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靖安侯所言,尔等指控郑阁老指派尔等行不轨之事,事后欲灭口,可是属实?”
  那几人浑身一颤,偷眼瞟了一下李妙昃,连忙磕头如捣蒜:“回、回陛下……属、属实!句句属实!”
  “哦?”沈朝青尾音微微上扬,“抬起头来,看着朕再说一遍。若有一字虚言……”他顿了顿,语气轻描淡写,却令人毛骨悚然,“你们的舌头,也就不必再要了。”
  那几人吓得几乎瘫软在地,涕泪交加,挣扎着抬起头,目光闪烁,不敢直视天颜,只是机械地重复:“属、属实……是郑阁老指使……”
  就在一片死寂和郑观澜绝望的目光中,跪在最后方、一直低着头的一个瘦小男子,忽然像是崩溃了一般,猛地重重磕下头去,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不、不是这样的!小的说实话!是有人逼我们这么说的!郑阁老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啊!”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李妙昃脸色骤变,猛地看向那个突然反水的男子。
  沈朝青微微眯起了眼睛,身体稍稍前倾,看着那个磕头不止的男子,缓缓问道:“哦?有人逼你们?逼你们的人……是谁呀?”
  第62章 陛下有令,彻查到底!
  那瘦小男子浑身剧颤,“回、回陛下。小、小的名叫孙志,本是郭城进京赶考的学子!前日晚上,与几位同乡在……在百花楼喝了几杯酒,归家途中,突然冲出一伙黑衣蒙面人,不由分说便将我等绑了!”
  他涕泪纵横,回忆着可怖的经历:“他们用麻袋套住我们的头,将我们带到一处宅院,关押起来……起初,小的们并不知道那是何处,只听得外面守卫森严,心中惧怕万分……”
  李妙昃面色阴沉,“陛下面前,字字句句皆需斟酌,欺君罔上,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侯爷。”段逐风早已按捺不住怒火,“陛下在此,自有圣断,岂容你在此威吓人证?孙志,你大胆说,陛下在此,定会为你做主,严惩恶徒,还你清ⓝⒻ白。”
  段逐风的强势介入让李妙昃脸色更加难看,却暂时不敢再开口。
  孙志得了鼓励,又或许是破罐破摔,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抬手指向李妙昃,嘶声道:“后来……后来小的趁守卫换班松懈,偷偷从窗缝看去,看到那院中灯笼上……分明写着‘靖安’二字!”
  “昨夜,又是那伙黑衣人,将我们提出,威逼利诱,让我们今晨务必去拦郑阁老的车驾,照他们教的话说!若有不从,便立刻杀了我们全家!陛下明鉴!小的所言句句属实!指使我们构陷郑阁老的,就是……就是靖安侯府的人!”
  “哗——!”
  朝堂之上彻底炸开了锅!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李妙昃身上,惊疑、审视、恐惧、幸灾乐祸……种种情绪交织。
  李妙昃额角青筋暴起,猛地跪倒在地,向着御座的方向高声喊冤:“此乃构陷!赤裸裸的构陷!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岂会做出此等卑劣之事?定是这刁民,或是其背后之人,见诬陷郑阁老不成,便反咬一口,意图扰乱朝纲,请陛下明察!”
  他转而怒视孙志,“说!究竟是谁指使你诬陷本侯?!你若从实招来,本侯或可求陛下饶你狗命!”
  郑观澜此刻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冤屈中缓过神来,指着李妙昃,“李妙昃!你我同朝为官,纵有政见不合,又何至于用如此下作手段,构陷同僚,玷污科举清名?你……你其心可诛!”
  沈朝青高踞御座之上,指尖在龙椅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叩,发出细微的声响,却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并未立刻表态,目光缓缓扫过激烈争辩的李妙昃,愤慨不已的郑观澜,怒发冲冠的段逐风,以及那些或窃窃私语,或明哲保身,或跃跃欲试想踩李氏一脚的众臣。
  “哦?构陷?”沈朝青终于开口,“靖安侯,你说孙志构陷于你。那你又如何解释,他为何能准确说出是‘靖安侯府’的人?而非其他王府、公府?莫非这京城里,挂着‘靖安’灯笼的宅邸,不止你一家?”
  李妙昃一时语塞:“这……陛下,或许是有人故意仿制臣府上的灯笼,欲行嫁祸之事!”
  “仿制灯笼,绑架学子,威逼其构陷当朝首辅,再反过来指认你这靖安侯……”
  沈朝青轻轻笑了一声,“这背后之人,倒是为你靖安侯府操碎了心。只是朕很好奇,如此大费周章,他所图为何?总不会是为了帮郑爱卿洗刷冤屈吧?”
  这话看似疑问,实则已将李妙昃逼到了墙角。
  逻辑上根本说不通,若孙志是被人指使反咬,那指使之人的动机无法解释,唯一的解释就是孙志说的是实话。
  李妙昃冷汗涔涔,咬牙道:“陛下,臣……臣实在不知,但臣确系冤枉。请陛下给臣时间,臣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揪出那幕后黑手。”
  “查?”沈朝青挑眉,“让你自己查自己么?”
  就在这时,那跪在地上的孙志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又磕了一个头,急声道:“陛下!小的……小的还有一事禀报!那日被关押时,小的曾无意间听到看守提及……提及‘侯爷书房’、‘密信’等语。后来被带去见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时,途径一处书房,窗未关严,小的……小的眼尖,瞥见书案上放着几封信,信笺样式奇特,右下角似乎印着一个……一个狼头图案!”
  狼头图案?!
  辽国狼纹!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构陷同僚、扰乱科举已是重罪,若再牵扯上通敌叛国……那便是十恶不赦,诛九族都不足以平息帝王之怒!
  李妙昃的脸色刹那间惨白如纸,瞳孔骤然收缩,厉声道:“胡说八道!血口喷人!陛下!此獠分明是辽国细作!意图污蔑忠良,乱我大晋朝纲!请陛下立刻将其拖出去斩了!”
  “侯爷!”孙志声泪俱下,“不要一错再错了!陛下面前,怎还容得你妖言惑众!”
  李妙昃面色惨白如纸,冷汗已浸湿了朝服内衬,但他深知此刻绝不能认罪。
  他顾不上孙志,猛地以头叩地,“陛下明鉴!此子构陷臣不成,便又抛出如此骇人听闻之词,分明是要将臣置于死地!辽国狼纹?他一个寒门学子如何认得?分明是有人教唆!其背后定然有更大的阴谋,意在动摇我大晋根基啊陛下!”
  他试图将水搅浑,将个人的罪行拔高到动摇国本的程度,以期引起更大的恐慌和对“幕后黑手”的追查,从而为自己争取喘息之机。
  “臣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绝无可能与辽国私通!此等指控,荒谬绝伦,请陛下勿要听信小人谗言,寒了忠臣之心!”
  然而,就在他声嘶力竭地辩解之时,另一场风暴已悄然袭向皇宫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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