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活该!”小李抹了抹脸上的眼泪,然后忿忿的一把扯过呼叫铃,按了呼叫,对着那头说道,“麻烦来个医生护士看看吧,他说他胸口疼。”
可以说是相当刀子嘴豆腐心了。
事实上当然没什么事,郑榕的伤势就是会胸口疼,一直胸口疼。
小李冷静下来之后,郑榕才小心问了村里的情况,他其实还是有点怕,担心村里的人。
小李说道,“咱们村屋那边都没事,不挨着山边。唉,之前还考虑着要不要找个山边的房子来拍摄,背山面水风景好……还是算了吧。”
“这来一遭,吓得命都要短三年,谁受得了。”小李摆了摆手,继续道,“咱们村屋这边和周围都没什么事情,但靠山那边就严重些,有好些房子被埋了。”
“据统计,已经有四人失踪,三人死亡。”小李说道。
听了这话,郑榕喉咙一紧,哑声问,“陈师傅他……”
小李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郑榕眼睛蓦地睁大,没再做声,只是垂着头,紧紧抿着嘴唇。
明明……还是那么鲜活的一个人,虽然看起来很是沧桑似的,但其实非常硬朗矍铄。
孤身一人,还能种几亩地,养几十只鸡鸭,做那么好看的竹编,做饭也很好吃。
明明……早上的时候,还做了炒米粉给他吃,笑眯眯招呼他多吃一点,怕他不够吃,还去给他煎了两个鸡蛋,说是土鸡蛋,用猪油煎的,特别香。
还笑眯眯对他说,“你们年轻小孩儿啊,总想着减肥减肥的,这样不好,能吃是福啊,吃饱了肚子,才高兴,才能有心情去做其他的事情。”
声音似乎都还盘踞在耳边,人却已经……不在了?
生命啊……真是太脆弱了。
小李能够理解郑榕的心情,就连他们,没和陈师傅有多少来往的,听了这消息,心里都不舒服。
更何况郑榕吃住都在陈师傅那里,心里的冲击是可想而知的。
“他的……亲人呢?联系上了吗?”郑榕声音有些哑,低声问了句。
小李点点头,“联系上了,现在应该已经到村里了。”
郑榕继续道,“那他……”
郑榕有些说不下去了,声音戛然而止,中断在这里。
晏珩握紧了他的手,果不其然,郑榕的手指冰凉。
晏珩知道郑榕想问却问不出来的是什么,答道,“陈师傅的遗体已经找到了,事情发生得很快,应该没有受什么痛苦。”
郑榕的呼吸还是有些微颤抖,他很轻又很沉地点了点头,这么矛盾的两种感觉,竟是在这一个动作中同时出现了。
“那就……”郑榕摇了摇头,他说不出来那就好,那有什么好?那一点也不好。
人死了,能有什么好。
就算没有遭受多少痛苦又如何……不在了啊。
郑榕哑声说道,“都怪我,我早该察觉到不对的,我提前看到那黑云时,就想到了可能会有暴雨,但我愣是就没往后想,没往泥石流和山洪的方向去想。我怎么就那么……无知呢?”
他们都听得出来,郑榕的自责,就是想要为心里难过的情绪,找一个出口。
他责备不了任何人,难道怪天要下雨吗?
他只能怪自己。
怪自己没能再机灵一点,怪自己没能再警惕一点,怪自己……
晏珩见过郑榕这个状态。
当初他失聪的时候,郑榕就曾经这样过,刚开始怪保姆,怪他父母,到最后就开始自责。
要是能早点发现就好了,要是能一直不眨眼地照顾着就好了,这样乖乖就不会出事了,这样乖乖就不会失聪了。
现在郑榕的这个状态,和那个时候,就有些相像。
晏珩伸手过去,一把将郑榕搂住,按住郑榕的头,让他可以依靠他。
“你不是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第55章 磕cp磕得飞起
陈师傅罹难的消息,很大程度上影响了郑榕的情绪。
他原本劫后重生的庆幸和喜悦,都变得没那么喜悦了。
小宋的确很有本事,给晏珩买来了非常合脚的拖鞋,生活用品都买了两套过来,非常仔细。
选的还都是郑榕和晏珩用惯了的牌子。
他能被涨工资不是没有理由的。
小宋一边将新买的生活用品拆出来,一边转眸低声对郑榕说道,“郑总,你下次可千万别这样吓晏总了。”
“嗯?”郑榕愣了愣,目光不由自主朝着沙发那边翘着腿坐着的晏珩看了一眼。
医生让他别到处瞎晃荡,卧床休息把脚吊高点儿,能让脚的肿胀得到缓解。
但晏珩又不乐意去自己病房,于是就在郑榕病房外间那个沙发上躺着,腿就翘在沙发扶手上。
郑榕当然舍不得赶他回病房。
当年他耳朵听不见的时候,就是这样一整天一整天地待在他的病房里。
能看到郑榕,就是晏珩安全感的一大来源。
“他怎么了?”郑榕低声问了小宋一句。
小宋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从来没见过晏总那样,他总是很稳重的,又很清贵优雅,和谁说话都不大声的那种,特别有气质。”
“可是当时,找不着你,还以为你被埋在废墟下面,救援队不让他参与搜救,不让他过去。他都快疯了……”
想到当时的场景,小宋又叹了一口气,“都快给救援队跪下了。后来就让他去帮忙挖啊,他养尊处优哪里是干过粗活儿的,但愣是一口气都没歇。”
“还是我和李姐怕他扛不住会倒下,愣是强行扶他去吃点东西喝点水休息一下。他喝水的时候,矿泉水瓶子上都是血,我们这才看到他掌心都是血泡,全破了。”
郑榕听着小宋这些话,眼眶都一阵阵发热。
小宋还在说,“所以您以后一定要注意安全,太吓人了,我都害怕,何况是晏总。他那架势,我都感觉你要是真有什么事儿,他也活不了。”
郑榕看了小宋一眼,“真该让晏珩给涨工资。”
小宋嘿嘿一笑,起身去给晏珩削水果去了。
小宋忙活完了从病房里出去,郑榕才歪着头,朝着外面沙发看了一眼。
晏珩躺在沙发上,脑袋歪着,眼睛闭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应该是一直没能好好休息,脸上盛满了疲惫,眼眶下面有着浅浅阴影,下巴也已经冒出一片青茬。
嘴唇略有些干裂,手上明明还拿着小宋削的水果,但才咬了两口,就没动了,
大高个子,手长腿长的,此刻在沙发上睡着的样子,让郑榕心里特别不落忍。
他想了想,就按了呼叫铃。
呼叫铃一响起来时,比护士反应更快的,是沙发上先前还在睡觉的男人。
晏珩猛地睁开眼睛,目光里还略有惺忪,但更多的是慌乱。
他猛地看向郑榕,“怎么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郑榕朝他打了几个手语,示意他。
‘你耳蜗摘了。’
‘我叫护士给你在这儿加个床,你到床上睡。’
晏珩朝他笑了笑,脸色看起来很疲惫,但因为是笑容,所以倒显得有些慵懒。
晏珩抬手打了几个手语。
‘没事,我不困,在沙发上眯一会儿就行。’
郑榕的手速明显快了,上下翻飞,他觉得自己少说放了五个忍法。
‘不困什么不困,眼皮子都快粘上了。’
‘要么我让护士给你加个床,要么就来和我睡一张床,你自己选,我无所谓。’
郑榕打完这一长串手语,放下了手,好整以暇地歪着头挑眉看着晏珩。
郑榕知道,雨夜里的那个吻,他还记得,晏珩也没忘。
只不过现在这样的情况,两人心照不宣的没有提而已。
晏珩大概是不知道应该如何答复,郑榕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是他郑榕主动的,郑榕从来不怀疑自己在晏珩心目中的分量。
不管晏珩会给出怎样的答复,都不能说明他在晏珩心里不重要。
所以有的事情,或许才需要更多时间思考,才能做出答复。
郑榕自己经历过,所以明白,人没有那么快,就能接受这样的事,这样的自己。
郑榕自己都花了很长时间来接受这样的自己。
因为他曾经一直被母亲反复灌输,这样的群体有多罪恶,有多肮脏。
所以郑榕非常厌恶自己成为这样的存在。
甚至,他到现在其实都还没有完全接受这样的自己。
而晏珩,从小到大就被晏苍框在一个模子里,让他按照这个模子的形状长大。
就算他是个方头的栓子,只要晏苍给的是个圆头的模子。
在那样的家庭里,为了变成父亲所期待的模样。
又在对父母的这种婚姻状态,极度不信任和反感的情况下。
为了变成所谓的‘正常’的模样,晏珩不得不磨掉自己的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