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贾良看他一眼,又看一眼,心里暗暗摇头,说:“有,陛下稍等片刻。”
等贾良一出,宋南卿把勺子举起对准了天光,在翻转之间看见了明显的玳瑁花纹,他垂眸思考:今天来贾府事出突然,贾府下人看来是换了一批餐具,将原本的金银玉器换成现在这木头等不起眼的东西,殊不知就是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却也是价值珍贵的很。
“刚刚闲逛,路过旁边那道门里面是锁着的,你知道那是何地吗?”宋南卿问一旁贾府的下人。
那人见是圣上发问,忙不迭回答道:“听说是之前府上小姐的住所,长久不用就锁上了。”
“没听说舅舅有女儿啊?”此话一出,刚好碰上贾良回来。听明白了前因后果,贾良冷冷看那下人一眼,微笑着想搪塞过去。
宋南卿先一步发问:“我母妃之前在这儿住过,我能去她的住处看看吗?昨夜母妃托梦,说生前舅舅照顾她颇多,所以朕今日才未告知就上门,也是为了还母妃心愿。”
不只是哪点触动到了贾良,他表情微变,给宋南卿带了路。
“之前有下人笨手笨脚打碎了贵妃娘娘的花瓶,为了保留她闺房的样子,我之后就令人封存起来,没人进来过了。”贾良让人打开大门,“所以可能有些灰尘。”
大门一开,不算大的房间照进了第一缕阳光,空气中的尘埃在光线下飞舞,宋南卿深深打了一个喷嚏。
“我进去就行了,你们别跟来了。”宋南卿看着屋里属于旧时光的陈设,心上忽然像被什么触动了一般。
————
“爹,圣上来府,我要不要跟他请个罪啊,那御史实在可恶参我一笔,待来日我入朝圣上对我印象不好怎么办啊!”贾士凯急的到处走,围着贾良团团转。
贾良喝了一口上好的碧螺春,杯里茶汤清正,他沾了茶水的胡子抖了抖,“我跟圣上说了你挨了板子在跪祠堂,别到他跟前去被看见了。”
“!爹还是你有法子!”
贾良沉吟道:“我可是圣上的亲娘舅,你也算他亲兄弟,有什么可怕的,往后他要想皇位坐的安稳,还得靠我们。”
贾士凯在椅子上坐下来,“可是,我怕弹劾的多了,陛下会疏远咱们。”
贾良想了想宋南卿今日的表现,哼笑一声,“想必沈衡也没怎么好好教他为君之道,我儿且放宽心,有爹在,必让你平步青云。”
作者有话说:
----------------------
宋南卿:怀疑贾良故意给我吃差的但没有证据
第10章
窗纱拉开,阳光透进来,宋南卿才看清了这房间的全貌。不算大的一张床上放着两个枕头,房间里弥漫着阴湿发霉的味道,连红色的床幔如今也已经褪色成发黄的样子。斯人已逝,连她曾经住过的房间也像是陪她去了。
宋南卿对母亲的印象不算很多样,自他出生起贾贵妃就没了曾经的圣眷优渥,他印象中的母亲总是低垂着头替别人洗衣服,爱流泪但也没抱怨过老天不公。她尽自己所能好好保护自己,但有时在倾盆大雨下,那一个小小的芭蕉叶实在是遮挡不住多少雨和电。
但母亲爱看书,宫里有很多藏起来未被夺去的书籍,大概在皇宫中,只有真的黄金屋才令人觊觎,书中的自然没多少人惦记。
他从小被母亲教着认字、看书,心智早熟,所以才能在尔虞我诈的后宫里好好活到六七岁,在之后如何能与当时作为质子的沈衡共同做局图谋皇位,也是母亲从小将他培养的好。
宋南卿站在床前,因着尘埃飞起又打了个喷嚏。头上的蓝色飘带因着动作幅度较大,从发丝间飘落,慢慢落到了床底。
他扁了下嘴,弯腰捡飘带,在摸了一手灰即将生气要放弃的时候,手指突然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硬物。
捏住那个冰凉的硬物往外拉,宋南卿看见一个不大的木盒子从床底被拽了出来,他摸到的正是盒子上的银锁。
时过境迁,锁头已经磨损,他用力一掰,银锁脱落。
宋南卿眯了下眼,心想这难道是母亲年轻时藏在床底的秘密?
他蹲在地上双手合十,心里念叨着:“母亲不要怪我哦,如果是财物我就烧给您,如果是别的秘密,我是你儿子知道一下也不要紧吧!”
木盒子敞开,出乎意料的是,里面是一张绣着独特刺绣的帕子,里面包着一沓泛黄的信纸。这个刺绣技法独特,是母亲独创的,信纸也一定是她好好保存的。
宋南卿一页一页翻过,都是同一个人给母亲写的信,情意绵绵有时还附有作的情诗。时间跨度很大,一开始是作为好友相约出去游玩,后来是青涩的、羞怯的、不好意思的,再后来是大胆示爱的、表示将来一定要娶你的。
但再往后,信中的一字一句是不解和询问,问她为什么,问她难道情爱都是假的吗?
最后一封,是未寄出去的信:
文康:
身为家族中人,享受家族带来的优渥条件就势必要背负使命。姐姐在宫中处境艰难,父兄都令我进宫帮扶姐姐,也是为了振兴门楣,救贾家于水火。父兄可靠读书做官来为家族带来荣耀,我不能随你而去弃贾家于不顾。且兄长告诉我,圣上有将公主下嫁于你的意图,我不想阻碍了你的前程。
情与爱都是真的,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有任何东西可以削弱。就算贾家和郗家世代关系不好,我们之间也从未受这些关系牵连分毫。不要去责怪我的兄长,他也有很多无能为力的地方。
望你平步青云,家庭和睦,幸福安乐。
落款是贾娴。
这是宋南卿第一次知道母亲的名字,不是贾贵妃,不是贾家那个被圣上厌弃的女人,而是这个独属于她自己的名字。
看完这些信,宋南卿久久沉默。原来在入宫成为贾贵妃前,她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贾家和郗家一向不睦,从哪个角度来说他们这两个有情人都没办法终成眷属,更别提还有权力纷争在里面。但郗文康这个人,宋南卿屡有耳闻。
在十年前先皇在世时就是个文采出众的人,出身望族又精通制图,现在祭祀的礼堂设计就有他的手笔。但几年前一病不起,后来宋南卿继位,贾良出任首辅,郗氏一族大受打压。
听闻郗文康到现在还未娶,当然,这种私事宋南卿知晓,还是因为世人常常把他和沈衡相提并论,关于京中芝兰玉树翩翩公子单身榜,那可是印成小册子风靡一时的,春见买来的话本子中还有以他们为原型写的。
那日沈衡说关于科举改制推行有个人选,说的就是此人。
宋南卿把信件全都拿出叠好塞在袖子里,又把木盒放回原处,拍了拍手掸掉灰尘。
屋外的春日阳光带来丝丝暖意,把那间屋子里的阴霾彻底驱散,宋南卿出门往西看,发现是一条长长的巷子,不知通向哪里。
他借着找地方净手的名义带着春见穿过那条巷子,通向的地方竟然是一个马棚。
十几匹骏马毛发油亮正在吃草,负责给他们喂食的是一个身量高大皮肤古铜的男人,他的头发很奇怪,像是死刑犯才会留的,后面剃短了,露出后方脖颈的刺青,宋南卿在墙后面躲着细瞧,在看清刺青痕迹的一刹那,眼睛睁大。
就在他想要往前几步时,一个漂亮的女人款款从一侧走上来,手指搭上那个喂马男人的肩膀笑着说了什么,耳朵上的翡翠耳环在阳光下流光溢彩。
宋南卿听到那个男人叫了声姨娘,往后退了几步没让她靠太近。
“小小贾府还真是精彩啊。”宋南卿告别贾良出来后,在马车上轻轻感叹。他往后靠在软枕上,眼睛微阖,对魏进问道:“有什么发现?”
魏进坐在前侧驾马前行,听见问话微偏过头道:“贾府似乎有许多禁地,而且据奴才看,那些家奴身上都带武功,招数还都不是出自同门同派。”
宋南卿道:“豢养私奴?”
“奴才有这个怀疑。”魏进应道,“贾府太大了,有很多地方可以藏,而且今日有些仓促,没有把地形图画完全。”
宋南卿回想着今日的那个养马男人,那双翡翠耳环,那个玳瑁勺子,他眉毛微扬,“你有时间去找一趟云岫,就说她那个心上人,我给她找到了。”
魏进抬手给马车加速,听到这话道:“是,陛下已经有对策了。”
宋南卿一笑:“看看云岫这位心上人,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吧。”
马车转过一条街道,美食烟火气扑面而来,宋南卿刚刚在贾府没吃几口的肚子开始叫起来。
他撩开马车帘子,看着热气腾腾的小吃摊,咽了下口水,“停一下,朕要下去。”
太阳透过掀开的车帘,照到宋南卿的手上,同时也照在街边小吃摊的旗子上。
蓝色布旗上印着“陈记食肆”三个字,往下是木头的四方桌,周围围了一圈长板凳。这一片地方就这家人满为患,宋南卿摩拳擦掌,看着好不容易空出来了一条板凳,他一屁股坐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