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老舅不可能骗我。”
  而她只记得自己那点事儿,虽然也曾想过十帝机缘是戏言,但宗皇毕竟是她亲舅舅。
  “不如结个仙侣?”段九游说死,白宴行就提生。
  白宴行说:“有了陪伴,多些滋味,或许日子就不那么难捱了。”
  “更没意思。”九游感慨。
  她之前有过一些相好,都没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她似乎很需要爱,又不太懂爱,总在权衡对方能陪自己多久,反而使得这件事情太有条件和目的性,时间长了自己就先腻了。
  “谁能活得过我?”她痛心似的拍拍胸口,“我陪他从生到死,他走了,剩我一人肝肠寸断,想死不得,那不叫仙侣,叫渡劫。”
  白宴行没说话,因为觉得九游这样的性子,不可能对谁肝肠寸断。
  “可以在同族里找。”他又想了一个办法。
  “我与他们同生多年,如今看来就如这天境山水,石头一般。”
  “那便找个新鲜的,见的时间不长的。”
  “我挑剔得很。”
  “见的不长,但是知根知底,长得也不错的呢?”
  “哪有这样的人。”
  她疑惑,他注视她——大典那日礼官依例宣读新任帝君政绩,他对她来说,不算知根知底?
  院子里忽然陷入沉默。
  片刻之后,白宴行看到暗处团云动了,段九游悠悠荡荡地飘过来,她生得娇,皮相嫩,远山眉下是双柔媚的杏眼,此刻正视力不好似的皱着,披在脑后的长发随她直身的动作,一路从靠背滑落至腰线。
  “这是哪个缺德鬼给你出的主意。”
  白宴行笑了,身体微颤,最后笑出了声。
  他有些无奈地道:“我比你小很多岁,不知道怎么管你,你句句噎我,总得扳回一城。”
  段九游在近处看他,眼睛,鼻子,嘴。
  他生得很好看,一双眼睛总似沉静,却绝不是一潭死水,段九游曾对门下弟子说过,白宴行眼里有千军万马,只是隐忍不发。
  他懂得示弱,知道权衡,段九游一开始就知道白宴行是心有谋算的人。
  她不介意他聪明,傻才让人头疼。
  身体向后,她再次躺回云里,望着天斗星月无畏无惧地说:“不用管,看不住。”
  她自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她说:“你想留我,我明白,天界虽定,仍有大荒一族在逃,三十六神州残部四散各处,总还是有仗要打,你想我护佑天昇,跟护佑历代帝君一样。”
  白宴行直言不讳:“天昇需要神官,我也一样。”
  “我自然知道你们需要。”
  她慢悠悠地飘回暗处,白宴行以为她在思考,等了一会儿才发现她在吃东西,手里抓着一只大药丸,一点一点揪着吃。
  “可惜我已为旁人活了许多年,也该为自己死一次了。”
  白宴行直觉不是好东西,问:“吃的什么?”
  “断骨噬魂丸。”段九游面无表情地咀嚼,“试试能不能吃死。”
  第2章 万箭穿心
  老祖她一心求死
  白宴行跟九游没谈拢,第二日段九游照常作死,于滚滚雷云之下升起一道箭阵,变换三次结印手势,给自己来了一个万箭穿心。
  老臣们气得打手:“又死上了!”
  偏又是死不了,山都劈开半扇,就那丁点大的小人还在那儿立着呢,并且比他们还要生气,泄愤似地拆出一地箭羽。
  “像话吗?这像话吗?!她好歹是个神官!”
  朝臣们又吵起来了。
  白宴行松开紧握的手指,明知死对段九游来说没那么容易,仍是捏出一把手汗。
  在此之后,段九游接连尝试了死水之阵,巨山砸顶,以及万灵食心等撼天动地的大阵,都未能如愿。折腾到最后,朝臣们都有点习惯了——
  这日散朝之后,他们在桓生塔下驻足了很久。这塔尖锐,塔形如锥,锥子上扎着一个人,一路从背部贯穿至胸口。
  塔上的人睁着眼睛,瞪着茫茫苍穹,不知是跟自己生气,还是在跟天较劲。
  很多人都觉得,她再折腾几轮大抵就放弃了,只有白宴行知道,段九游没那么容易放弃。
  他让史官看过她过往政绩,架没少打,朝几乎不上,少时贪玩,中年好战,史书一侧留有一句评语——越老越不是东西。
  她活得热烈,仙生看似漫长,实际一天都没白活,哪怕活够了想死,也是风风火火一场大戏。
  现在这场大戏的主角儿从恒生塔上下来了,拂手招云,往富裕山方向去了。
  富裕山上住着一本视财如命的无字天书,唤作小黄爷,只要灵宝给的足秤,就能换出想要的答案。
  段九游扔了三十万灵宝在地上,未过多时,就见一个七八岁的半大孩子冲了出来,他身着鎏光软金大袍,头戴纯金大冠,小皇帝似的张开双臂扑到灵宝上,边数边说:“大买主,大买主,是我有失远迎了!”
  段九游没理会小黄爷的热情,直接说出来意:“我想知道十帝机缘为何不成。”
  小黄爷说行行,眼睛却埋在灵宝上,确定足数才从脑子里拔出一本书。
  他坐地翻找,段九游不知道他看到些什么,那书在旁人看来是一手白纸,只有他能读懂上面的字。
  半盏茶后,他把书塞回去,瞪着一对圆咕隆咚的眼睛说:“有没有可能,三界之主不是白宴行?”
  段九游不是善茬,大袖一扫,收起灵宝就走。
  一来,这个想法可能太荒唐。
  二则……她一脚踹开追来的小黄爷:“我三十万灵宝换不来一个肯定句?”
  “我不能泄露天机,只能给出猜测,这是规矩!”小黄爷爬起来追上去,他腿短,段九游迈一步他得追两步。
  他说:“封帝大典已举,十帝全部凑齐,机缘始终未成,能是什么原因?凡事有因必定有果,便如这埋在地下的种子,你要红藤花,开的却是奉天莲,只能是种子埋错了。”
  九游停下脚步:“可有确凿依据?”
  小黄爷说没有:“但是我得说你一句,两族交战,谁赢谁输都是天道,你怎能凭一时喜好,为天择主!”
  “一时喜好?”段九游抱着胳膊道,“我若不择,万枯结界就要被法阵撑破了。”
  当时二主夺天,一个引了天河之水,一个夺了雷神之力,两力相撞,使得连通人神两界的万枯结界生出了裂痕。她倒是想让他们自己打出一个究竟,可若如此,天河水泄,冲入十丈红尘,就是天灾!
  “所以你选了白宴行?”
  “正常人都会选他。”
  这话倒是不错,帝疆好战,煞气极盛,他若为主,登基之后难免一场屠戮。他容不下非我族类,天境最终只会留下大荒一族。
  “可也难免世事无常,万事都有一个变字。”小黄爷看着段九游,他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吐露太多会遭雷劈。
  说完双手向上,摊成一个“碗”想收灵宝。
  段九游不是好糊弄的主,一分都不给。
  小黄爷急了:“你又不是第一次来,世间万事皆有天道,怎可随意说出未来,我不是已经点你了吗?”
  “点什么了你点!”段九游第二次踹开小黄爷,“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就想拿三十万灵宝,你当这东西是从地里长出来的?”
  一个正一品仙官一年才得五十万灵宝,不花不用得攒六千年,命短的都攒死了!
  “那你就当是真的,当自己选错了三界之主!”小黄爷这买卖万年开不了一次张,段九游要是走了,他到哪儿去找这么有钱的冤大头?
  段九游头也不回:“帝疆已死,若此话是真,我便再也无法成就十帝机缘,你这个答案对我一点用处没有,纯是废话!”
  “要是没死呢?”
  “不可能,他是被湛卢之锋击杀,神魂不可能再存于天际。”
  “他是神胎,就算神陨也有原丹护体,这东西落地成人,只是神力大受折损罢了。”
  “就算如此,他那样的性情也不可能成为三界之主,你纯是为了骗钱在这里胡说八道。”
  小黄爷被逼急:“现在或许不是,由你引入正道,使他明白为尊者之大爱,即可成就一番太平天境!”
  “我引?”九游停下脚步。
  “不引你死不成啊!”小黄爷跳脚,“他是天定的三界之主,是你凑足十帝机缘的最后一帝。只有把他教好重掌天地,你才能自由决定生死,这是宗皇留下十帝机缘的目的,也是你必须完成的使命——”
  小黄爷说得太多,九道天雷同时劈下,将他劈成了一块新鲜出炉的黑炭。
  “宗皇?这件事情跟宗皇有什么关系?”段九游眉头紧锁。
  小黄爷口吐黑烟,说你诓我:“你就是想把我逼急了,好给你答案!”
  段九游扔了三颗灵宝给他抱着,小黄爷缓了一会儿,认命似的说:“帝疆桀骜,生性好战,必须有人引入正路方能成道,宗皇预知到你与帝疆有两世羁绊,便提前留下十帝机缘,让你将他引归正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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