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就是那么一下,郭放才终于敢把这个姑娘放进心里。他看着这张脸,画儿一样,正望着他,笑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郭放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是李小朵的身世,听说她父母一早就离婚了,妈妈远走了,爸爸又结了婚,他从前听了只觉得有点心疼,可眼前的她,才真是令人心疼……但那已经是另一种疼了。
  郭放忽的将她推到一个电线杆上,捧着她的脸吻起来,轻轻的,带着初初懵懂的疼惜与怜爱,又愈来愈重,按着她的腰,狠狠带向自己,将早就压在心底不敢翻出来的暗暗情愫,凶猛地诉说殆尽。这是他第一次掏心窝子想去疼一个女孩,付出所有,无怨无悔。
  而年轻的李小朵是那么奔放,热情,她看起来柔弱文静,对郭放的回应却汹涌不加掩饰,在路灯摇摇的照映下,她拉着郭放的手,触摸了自己年轻的身体……
  少年贺承铮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第二天从床上坐起来好几回,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郭放这孙子怎么一夜之间有个了女朋友?这不是背叛组织吗?性质太恶劣了。简直算是他妈的坏透了!
  他一整个暑假都在因他们桃园三结义里混进来一个貂蝉似的人物十分生气,继而不想搭理郭放。
  刘科回忆起来却懒洋洋地说:“那天我早就看出他俩不对劲,也就是故意陪你玩玩,给他俩创造个机会,你还真以为我想当你爸?”
  一切已经无从考察了。
  时间过得太快,一转眼,已经过去快二十年。所有人都跟着时间变了。
  贺承铮此刻站在李小朵面前,早已不是从前那个一门心思只想当别人爹的愣头青,他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四个人心里都不好过,其实谁也不想这样看到谁……但没办法,他们三个人,管他是谁今天遇见了她,都不可能把车开走。
  刘科没说话,先一步把传单从李小朵手上夺下来,又走开两步开始发。
  他这人没脸没皮,干起这个也游刃有余,他不像李小朵那么客气,只要有人从他眼前过,他见一个塞一个,管你要不要,我非发给你,扔不扔那是你的事。小半摞传单很快就见底了。
  贺承铮这几年经商虚与委蛇,练就了一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功夫,可面对李小朵,他竟有种难以启齿的感觉。他走近了两步,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小朵,还记得我吧,贺承铮。咱俩一个班的,原先住得也不远。”
  “怎么会不记得?”李小朵匆匆看了两人一眼,开口前,还是习惯性先笑,“承铮,郭放,遇见你们真巧。还有刘科……”她又挽了一下碎发,“你们都变样了,成熟多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你还跟原来一样,没变。”贺承铮瞥了眼李小朵挽头发时冻得通红的手指和耳朵,沉默片刻,道:“小朵,天冷,我的车就在旁边停着,咱们上车说吧。”
  他说完,看行人匆匆涌过,时不时撞她一下,又拉她说:“你先靠着我站。”
  “没事的承铮。”
  “几个月了?”
  “马上七个月了。”
  “嗯,先上车。”贺承铮说着,轻轻扶住李小朵的胳膊肘,却发觉掌下的羽绒服竟薄得只有一层皮,他沉默须臾,艰涩道:“走吧小朵,老朋友见面,总该叙叙旧。”
  李小朵轻轻笑着,却没动。
  郭放一直站在贺承铮身边没吭声,这时突然开口:“好了,别光笑不动。我俩这么大的人跟你这拉拉扯扯,不知道的还以为拐卖妇女呢。走吧,我冷了。”
  李小朵犹豫:“我还有工作……”
  “我知道你有工作!我也没说不让你工作!”郭放嘴边白气缠绵,“只是但凡哪个老同学十几年没见了,也该放下工作打个招呼!”
  郭放的语气不像贺承铮那样带着小心,也不像哄查月时那样油腻没底线。他说这些时,更像他和周新平说话时的语气,有点强势,带着气似的,极其霸道。
  贺承铮很不习惯地嗔视他一眼,很快,又无可奈何地收回视线。
  李小朵垂着眼睛:“我知道。”
  “知道就听我的。你不冷,孩子还冷呢!”郭放说完转身就走,又突然停住,微微偏脸,扔下句:“传单有刘科,谁敢缺你工资,我跟他没完!走!”
  李小朵咽了一下,沉默着,望着他的背影跟了上去。
  第66章
  李小朵离开郭放, 对年轻的郭放而言是场毁灭性的打击。这不亚于周杰伦的世界末日。
  通俗意义上,任何一对相爱的男女,分手大多都是为了些不可调和的矛盾, 可郭放直到被甩,都没弄明懂他和李小朵究竟为什么不能有永远。
  上大学时,两人特意选在同一个城市报考了两所不同的大学。李小朵的爸爸再婚后, 基本就不怎么管她了, 况且他爸自己混得也不好, 偶尔给的一点生活费都不够李小朵填饱肚子。她的亲妈更是不知死活, 还是李小朵她老家的舅舅常给她汇点吃的, 汇点钱。娘亲舅大这句话的后半句, 在李小朵身上体现得出奇明显。
  李小朵在学校够得上贫困生的标准,又在图书馆勤工俭学,一个月有五百块的补助, 就这么自己养活自己。
  而郭放家条件一直不错, 那时候他就有辆赛级自行车,几乎天天骑着往李小朵学校跑。只可惜这种自行车没后座,他和李小朵出校门, 五公里内都是牵手走路。
  他跟她十指交扣,眼睛就钉在她侧脸上,那里总是露着一颗浅浅的小酒窝, 脸颊也红彤彤的,那时的李小朵总喜欢穿裙子, 走起路来步履轻快,裙角飞在风里,无拘无束的。
  郭放常常边走边哼唱着那首《世界末日》,李小朵有时问:“怎么总这首啊, 没有新的?”
  郭放还挺得意,牵着她的手晃啊晃的:“当初也是你点的,这就听腻了?我还偏就给你唱一辈子。我告诉你,就算是世界末日,我也爱你。信不信?”
  “酸死了,不信。”李小朵不理他了,郭放跟在她身边,乐此不疲地瞧着她的白裙角,总觉得阳光下的李小朵,就像一只翩跹的白蝴蝶,充满灵气,落在哪,都是一片风景。这样的印象直到今天都不能磨灭。
  郭放从前很喜欢上网,也喜欢打游戏,上高中时就总和贺承铮刘科往校外溜,去网吧。在出校门这件事上,三个人的手法和态度很不一样。
  贺承铮是,我管你让不让我出,我想出就出,我翻墙出,跳管道出,掀井盖出,你能抓住我算你本事。
  刘科是正经地拿着假条出,出门时还跟看门大爷问个好,聊两句,要多正规有多正规。只不过这些假条大多是他去老师办公室偷的,他的态度是,反正我有假条,你管我哪来的呢?
  可郭放是,能跟着刘科蹭上假条就蹭上,出门好好玩一顿,蹭不上他就不去了,收放相当自如。
  所以跟李小朵好了以后,他立刻就不上网了,也不打游戏,能骑车他连公交都不坐,省下来的钱都给李小朵花,带她去商场买衣服,下馆子,看电影。
  后来不知道李小朵她爸是怎么了,连生活费也不给了,李小朵就开始频繁地打工做兼职,她美得突出,身材又好,经同学介绍去车展做了个业余车模。
  这个工作不稳定,但每次来钱不少,李小朵虽然不是很适应穿着轻薄的衣服被一众中年男人盯着看,但为了上学,也慢慢接受了。她一直是个很努力也很能吃苦的人。
  郭放心里其实很不愿意小朵被别的男人看来看去,可这种不情愿也只是藏在心里,他就一个想法:如果他再有钱些,小朵就不用这么辛苦。是他的问题。
  所以当时郭放一边上学,一边研究怎么挣钱,他后来发现一个最便捷的办法,就是学着李小朵在的那个草台班子,也组织一堆漂亮男孩女孩给人当模特。
  他嘴好,也有耐心,没课的时候就挨家跑客户,推销自己,过了半年多,真就成了点气候,而他现在的广告公司,就是从那时的雏形做起来的,十年,他已经从乙方做成了甲方。
  李小朵也就顺其自然地不做车模了,大学后两年,除了李小朵的远房舅舅仍每个月挤出点钱汇过来,郭放几乎包揽了李小朵的全部生活开销,甚至开始为未来存钱买房子——他想一毕业就娶她。
  可年轻的郭放不懂,有些出生于贫瘠土地的植物,天生是要自己适应环境,争夺养料的,长期呆在人工营造的温室里,恒温,恒湿,没有虫害,反而活不下去……
  李小朵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她越是被郭放疼着、爱护着,无微不至地关照着,越开始惶恐不安,觉得自己配不上郭放,扯了他的后腿。所以毕业时,她托人给郭放留了一封信就走了,信里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郭放:
  等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回到老家了。原谅我用这样的方式跟你说再见,因为如果我见到你,也许就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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