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对方这才极不耐烦地收下,闷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没用的,傻蛋么不是。快,听话,搂我脖子!”
  贺承铮说完抱起白友杏,一把扯开门,塞进副驾,又去捡她落在地上的单肩包,几卷墨绿色的毛线随即滚落一地,连同一条织了一半的围巾,在车灯下十分扎眼,像海带一样绿油油的。
  贺承铮三五下都揣回她包里,继而大步上车。
  白友杏坐在开了暖风的车里,却觉得身上越来越冷,她簌簌地发抖,豆大的汗粒从眉心往外钻,胃也跟着一片绞疼,疼得人想吐。
  贺承铮看她一眼,心里少有的茫然无措,手上匆匆去拉安全带,经过她时,看额前的头发已经湿透了贴在脸上,嘴唇也白无血色,他摁开座椅加热,一脚油门轰出去。
  “还有力气么?给我说你哪疼,去了医院我好给你找人。”
  贺承铮说得匆忙,可白友杏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喃喃道:“肚子右……右下……”
  “你不是来那什么吧?”
  白友杏强撑着摇摇头,使劲喘了两口气,想说什么,却两眼一黑,骤然失去意识。
  郭放他老婆查月就在中心医院普外当大夫,小时候是跟刘科一个院里住的小妹妹,贺承铮找刘科玩时碰见过几面,后来有缘嫁给了郭放,关系就更亲近了,路上一问,她正好值夜班,便赶紧叫过来。
  查月这姑娘有趣,没什么心眼儿,跟谁都自来熟,也热心肠,谁的忙都帮,一听贺承铮有需要,立刻拍马赶到,穿着身白大褂,手插在兜里,头发利索地挽在脑袋后面,一来先往贺承铮肩膀上锤了一拳嚷嚷:“哎呀你都多久没露面了!忙什么呢?怎么最近也不问候问候我?我都想你了!”
  贺承铮没闲心跟她闲聊,往床上一指,“你快给看看,肚子疼,疼晕了。”
  “谁啊这是。”查月立刻敛了眉眼,走去撑开姑娘眼皮,“什么时候晕的?”
  “十分钟前,刚晕。”
  查月将信将疑的,她还是头一回见贺承铮私下跟女的呆在一块,还是个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可问题是,姑娘怎么晕了?还是肚子疼疼晕的?
  她又去瞄贺承铮,越瞄越觉得不对,这人平常一股天王老子都不怕的德行,今天竟难得的一脸慌乱,眉头轻皱,鬓角细汗频频……
  闯祸了?
  她突然沉下脸,“你俩刚刚干什么了?激烈运动了?你说明白点儿,你怎么动的,进了医院就别藏着掖着,影响诊断。”
  “还能干什么?”贺承铮眉头一凛,“我就坐车里,动都没动!她自己……”
  “贺承铮啊……”查月瞠目结舌,“你小子成天健身,还让人姑娘自己动?你还是男人吗??”
  “操,说什么呢!”
  贺承铮懵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果然救死扶伤这活不好干,这辈子就勤快了这么一回,还他妈说不清了。他匆匆解释几句,趁查月去按她肚子,又说:“右边,右下边疼。”
  “右下边?那得考虑急性阑尾炎,宫外孕,卵巢囊肿破裂,都有可能。你先赶紧缴费去,我得给她送去检查了!”
  一个小时匆匆而过,其间,贺承铮一直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没闲下忙,先是给梁鸿宝打了个视频盯着他在酒店餐厅吃完了自助回屋写作业,又应付了七八个工作电话,插空,还接了他妈一个抱怨他爸的诉苦来电,白友杏才终于给推了回来。
  人被抽了几管子血,又被翻来覆去地折腾一通,竟然一直都没醒。
  查月的同事过来看了一眼,又遛达到贺承铮身边,拉下口罩,用胳膊肘碰碰他说:“哎,你对象啊?”
  贺承铮打量她片刻,这人眼熟,似乎跟查月关系不错,也在普外工作,每次来都能碰上她,他便也口无遮拦,鼻子里哼笑一声,“我多大年纪,她多大年纪,对象,她得管我叫舅。”
  小大夫一笑:“那你倒是说说,你多大年纪?”
  贺承铮瞥她一眼:“怎么,你也想管我叫舅?”
  “讨厌!”
  小大夫笑了声,一扭头,走了。一时间,这间病房空下来,倏地安静得针落可闻。
  贺承铮缓缓踱去床前,看这小老师就像睡着了一样,折腾一顿,脸色倒比晕倒前好了些,嘴唇也添了点血色。
  这人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皮肤像白瓷一样细,睫毛长长地伸出去,乍一看,和水果汽水广告上的姑娘似的,只不过此时刘海都汗湿了,横七竖八地贴在脸上,像生了一堆纷乱的杂草。
  贺承铮想着,鬼使神差地伸手去她额前,耙子似的在她发帘上理了几下,又顺手摸去她额头上的汗,像扫灰一样粗暴。
  就这一抹,白友杏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迷蒙间看见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高大英挺,眉眼凛冽,比桑图可帅多了,她以为自己又在做春梦,定了定神才发现在医院,眼前还是梁鸿宝的表舅。
  “舅舅……”白友杏迷迷糊糊挤出两个字,突然伸手捂住脑门,皮肤上有小刀划过的感觉,微微刺痛。
  “怎么了?疼?”
  白友杏点点头。
  贺承铮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他常年做力量,手指和手心都有一层厚厚的硬茧,他拇指捻了捻,突然把手蜷缩起来,插回口袋里,一言不发。
  查月的怪笑传来,窸窸窣窣地嘀咕:“还真是她舅!”
  她身后跟着个小大夫,正跟她一块偷乐,笑得揶揄。
  查月走过来:“好点了么姑娘?给你推了针止痛,起效了吧。”
  白友杏都想起来了,撑着身体稍稍坐起来,“谢谢医生,好多了。我最近常常肚子疼,但没今天这么厉害,也不知道怎么了。”
  “看血常规是有炎症。”查月翻着化验单,又问,“你之前做过妇科检查吗?有没有妇科问题?”
  白友杏摇摇头:“没做过,但今年学校体检照过片子,没说有什么问题。”
  “有对象了吗?”
  “嗯?”白友杏愣了,医生也要给她介绍对象吗?
  贺承铮看她这样就知道她是个实在的蠢蛋,说:“听不懂?大夫问你有没有性生活,你就老实跟人大夫说,用不着害臊,医院没人在乎你这些。”
  “那没有!没有性生活!”白友杏恍然大悟,眼睛一弯,“我还没谈过恋爱哪。”
  贺承铮打鼻子笑出一声,这人真没救,大脑皮层跟眼睛一样清澈见底,光滑无沟回。
  查月道:“那行,那咱可以排除宫外孕,也不用做阴超了,先把阑尾超声做了吧。”又一指,“哎呀我猜你大概就是阑尾闹的!你这德行跟我去年一模一样!你等着,我给你找人去啊!”
  检查结果出来,果然就是慢性阑尾炎。
  查月开了些药给白友杏,又热心嘱咐她,有空还是切了的好,她去年也切了,切了没心事,不然下回剧烈运动或是一不留神,很容易再犯,一犯就是个急的。
  查月这人自来熟,看白友杏收拾包时拿出一些毛线,恰巧她最近也在跟着网课学织围巾,有瘾似的,一瞬间,像找到了组织,立马跟白友杏加了微信,说回头把她拉到一个群里,两人一块学,又说以后做手术就找她,她能免好些费用。
  白友杏也是个很容易跟人掏心窝子的,两人一点就着,立刻熟络起来,查月跟她手挽着手,一直把她和贺承铮送到电梯口,又悄悄扯住贺承铮问:“你真不是在老牛吃嫩草吧?”
  贺承铮立住,喜怒不显地一笑:“怎么,你管郭放不够,管到我头上了?”
  “我问问你啊,怕什么。我们这好些新来的男博士,也不少优秀的,还单着呢,都托我给介绍对象,小杏要是也……”
  “你歇着吧。”贺承铮平静地瞧她一眼,“要介绍也轮不着他们,刘科不还单着么?”
  “滚蛋吧!没正经!”查月笑着,跟白友杏远远摆了摆手,扭头又掏出手机给郭放发语音:“老公,你在哪呢?我突然有点想吃糖葫芦……”
  刚走出医院,风就迎面扑来,深秋一天比一天凉,空气里萧瑟渐浓,白友杏理了理刘海,又把脸使劲往围巾里埋了埋,站下说:“鸿宝舅舅,今天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没花钱。”贺承铮也停下,“这不有查月么。”
  “真没有吗?”
  “没有。”
  白友杏慢悠悠点点头:“有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今天真的很感谢你。”
  “小事。”
  “但是购物卡我肯定是不能收的,我从来都不收家长东西,收了我心虚,上不好班的。”
  “嗯。知道了。”贺承铮淡淡一应,看着她在风里,短发轻盈地撇向一边,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水蒙蒙的大眼,沉了沉,突然说:“一般学生家长跟老师都怎么联系?”
  “加微信。”
  贺承铮掏出手机,“你扫我。”
  第18章
  白友杏家住得很偏, 齐市的大西边,纯正的老城区,距离齐市师范大学老校两站路, 附近是条夜市,不远还有个老牌小商品批发市场,一到晚上, 方圆一两公里全是摆摊的。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