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那手术……万一失败呢?”许慧兰的手指冰凉,死死攥住女儿。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医生看了眼手表,“你们还要有个心理准备,无论选哪种治疗方案,费用都不低。你们尽早决定,如果要做手术,也是要排期的。”
  “怎么办、怎么办……”许慧兰瘫软下去,掩面痛哭。
  “妈,爸爸会挺过去的。”雾见微的声音出奇地镇定,她扶住许慧兰颤抖的肩膀,抬眼看向医生。
  “我们做手术。”她沉静地说。
  “米雾!不行啊!”许慧兰猛地摇头,眼泪纵横,“那是开颅手术,要把脑袋打开的!你爸爸一辈子没挨过刀,万一落下后遗症……”
  “如果保守治疗,等来的可能是再次出血,到那时再手术,爸爸的身体就更遭罪了。” 雾见微握住许慧兰的手,力道坚定,试图将自己的勇气分给她。
  医生也倾向于手术,但又详细陈述了所有风险。最终,他建议她们再好好商量一下,达成共识后早做决定。
  而雾见微与许慧兰在这个问题上,却产生了尖锐的分歧,许慧兰说什么也不同意手术。
  雾见微不愿与妈妈争执,她沉默着转身,走向冰冷的安全通道。坐在楼梯台阶上,她看着脚下一片灰败的水泥色,仿佛眼中再看不到别的颜色。
  腿边的手机嗡嗡响起,她麻木地贴到耳边,没看来电显示,也没说话。
  “阿雾。”电话那端传来孟厌修低沉的声音。
  她的手指猛地一颤,一股混合着委屈和心酸的热流冲向喉咙,嘴唇张了又合,却发不出声音。
  “阿雾。”孟厌修又唤了一声,“你在哪里?”
  孟厌修的声音,像一把钥匙,瞬间撬开了她的伪装。而她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间里挤出了一句她从未想过会对孟厌修说的话。
  “孟厌修,借我一笔钱。”
  可话音刚落,通话就骤然中断。
  听着忙音,雾见微缓缓垂下手,心脏宛如被徒手掏空,只剩下空荡的外壳。
  然而下一瞬,电梯门“叮”的一声划破了死寂。
  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是一声更深沉、更真实的轻唤。
  “阿雾。”
  雾见微怔怔地侧过脸,看到那个本应在千里之外的身影,正站在她面前,她所有的强撑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眼眶倏然通红。
  孟厌修几步上前,双手握住她冰冷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你怎么回事?现在是深秋,今天不到十度,你就穿这么薄一件羊毛衫坐在地上?你是不是直接从家里出来,连件衣服都没带?”
  说话间,孟厌修已脱下还带着体温的大衣,披在她身上,将她紧紧裹住,又接着问。
  “刚才进电梯,信号断了,你在电话里跟我说什么了?”孟厌修最后一句话问得极轻,却彻底冲垮了她的防线。
  她没有开口,只是忽然伸出双臂,环住孟厌修的脖颈,将脸埋进他颈窝,所有的恐惧和压力,都化作了再也无法抑制的放声大哭。
  “别怕,我来了。”孟厌修将她更深地按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发丝,声音低沉而笃定,“我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她的眼泪浸湿了孟厌修的肩头,孟厌修只是稳稳地抱着她,任由她发泄。
  “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扛,交给我来处理。” 孟厌修在她耳边承诺,“我把国内顶尖的神经外科专家请来了,他会主刀你爸爸的手术,现在他就在里面和主治医生会诊。你放心,你爸爸的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会好起来的。还有你妈妈那边,我去沟通,你只用相信我,别的什么也不要想。”
  第52章 破除误会
  医院走廊里,一排霁蓝色塑料椅与墙壁隔着半指距离,随着椅上人肩膀的抽动发出一阵阵的吱呀声,像在替人叹息。
  许慧兰坐在最前面那张椅子上,佝偻着身躯,闻声回头,浑浊的眼睛里浮起模糊水光:“厌修来了,你工作这么忙,我们家的事不好麻烦你......”
  “妈,你把我当外人了。”孟厌修牵着雾见微的手走过来,将她冰凉的手指严丝合缝地裹进自己温热的掌心。
  “哎……”许慧兰只是连声叹气,目光望向女儿,又落回地面。
  孟厌修侧身低下头,声音放得轻缓:“阿雾,去给妈买杯热茶。”
  雾见微怔怔地站着,眼神涣散,仿佛没听清。
  孟厌修又拢了拢她的手心:“去吧。”
  “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她定在原地,声音带着些哽咽。
  “我去了你爸妈家,看到你家的店门关着。”孟厌修上前一步,指腹轻柔地拂去她眼角将落未落的泪,“从邻居那里打听到你爸被救护车接走了。”
  听着孟厌修的话,她没有作声,抽回手要脱下身上披着的那件大衣,手刚抬起,便被孟厌修按住。
  孟厌修捏着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又将她的手塞回宽大的袖管里,拢紧衣襟,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你穿着,我不冷。”
  她依然一言未发,眼睫低垂,转身没入电梯。当门合上,整个世界陡然一空,只有镜面里那个被孟厌修的黑色大衣包裹住的自己,以及无孔不入的苦艾香根草气味,带着他的印记,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周身。
  十分钟后,她握着两杯热雪梨茶上楼,还没走近,就看见孟厌修坐在许慧兰身旁。孟厌修微微前倾着身子,正在低声说着什么,许慧兰迟缓地点了点头,那双布满皱纹的手交叠在膝上,不再颤抖。
  这画面本该让她安心,可心口却无端揪紧。
  “妈,喝点水。”她放轻脚步走过去,将温热的纸杯递到许慧兰手中,又将另一杯拿给孟厌修。
  “好。”许慧兰的声音虽然沙哑,却逐渐平复心情。
  孟厌修自然地拉过雾见微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怎么没给自己买?”
  她摇了摇头,胃里塞满了疲惫,感觉不到渴,也感觉不到饿。
  孟厌修将她往身前揽了揽,轻握着她的肩头:“妈同意明天手术了。”
  雾见微猛地抬头看着妈妈,又看向孟厌修,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她不知道孟厌修是怎么说服妈妈的,但一股混杂着愧疚与无力的挫败感瞬间涌上心头,她明白这都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以至于她的话没有分量,所以连最亲的人都不支持她的决定。
  孟厌修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伸手从大衣口袋里取出房卡:“我在对面酒店开了房间,你陪妈去休息,今晚我守在这里。”
  “我不去。”她几乎立刻反驳,“我要留下。”
  孟厌修展开她的掌心,将房卡塞进去:“你多久没合眼了?你不休息,让妈也熬着吗?明天手术时间很长,你们先倒下了怎么办?”
  雾见微还想说什么,许慧兰已轻声开口:“米雾,就听厌修的,我们一起去吧。”
  许慧兰的手覆上她的手背,那么轻,却让她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她们一起到了酒店,孟厌修订的是双卧室套房,雾见微避开妈妈,在卧室里吞下孟厌修提醒她吃的药,刚将药盒收好,门铃就响了。
  雾见微走去开门,来的是一名百货公司的市场部经理。
  经理提着几袋厚实衣物,语气亲和:“您看看还需要什么洗漱用品或贴身衣物,我们稍后一并送来。”
  雾见微接过沉甸甸的购物袋,轻声道谢后关上门。袋子里,柔软的外套与羊绒袜一应俱全,有给她的,也有给妈妈的。她不必问,也知道是孟厌修的手笔。孟厌修这个人就是这样,他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就会将一切安排得妥帖周全。
  可她心里却沉得如石坠落,这一夜,她和妈妈谁都没真正合眼。
  天刚蒙蒙亮时,酒店工作人员送来了早餐,依然是孟厌修叫的客房服务。但母女俩都没什么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提前去了医院。
  明明只隔着一条街,孟厌修的信息还是追了过来:「过街看车。」
  到了医院,许慧兰看着在病房外守了一夜的孟厌修,心里动容,这也是别人家的儿子,他的家人也该心疼了。
  “厌修,你快去休息。”
  “没事。”孟厌修起身扶许慧兰坐下,又握住雾见微的手,看了眼腕表,“还有一个小时就进手术室了,先坐会儿,别担心,会顺利的。”
  自从孟厌修来了后,从专家会诊到排队缴费,所有需要跑腿、沟通的事,他全都接了过去。此刻,雾见微站在走廊尽头,看着他与医生交谈时挺拔而可靠的背影,心里那根绷紧的弦,稍稍松了几分。
  手术一直持续到了下午,当“手术中”的灯牌终于熄灭时,雾见微几乎窒息。
  裕主任摘下口罩,神情轻松地朝他们走来:“手术很成功,接下来需要观察一段时间。还有病人醒来后的康复训练,也不能掉以轻心,千万要坚持下去。”
  许慧兰深喘一口气,在孟厌修的搀扶下向裕主任连连道谢。雾见微则手撑着墙壁,平缓着呼吸,这才发现自己腿软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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