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有人吗?”
  雾见微朝那方向望去,声音停了,她不确定是不是听错了,于是又走近几步,极细的鞋跟陷入柔软的地毯,如同踏进雪地,所有声响都被吞没。
  她停在内室门前,指节正要触到门时,手机蓦地振动,她余光扫过屏幕,轻叹了口气。
  不是买家,是周疏野。
  思忖一瞬后,她先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端,周疏野嗓音慵懒:“米雾,你到了吗?”
  雾见微退到外厅门外,将珠宝盒换到左手,腾出右手举起电话,轻声说:“刚到。”
  周疏野宽了心,从床上下来,声音带笑:“你早上走得急,行李箱都落下了。”
  “我知道,先放你家。”
  雾见微搭乘的是红眼航班,刚过零点就睡眼惺忪地爬起床,托运行李时才发现根本没拿行李,满脑子只记得带珠宝盒这一件事,好在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你同意让我送你去机场,就不会忘了。”周疏野解开睡袍,套上衬衫,语调温润地说,“我给你送过去。”
  “你不去投资峰会了?”雾见微倚靠着外侧的门框,低头确认了一眼微信,买家仍然没回复,她又接着说:“为了一个行李箱从新加坡人肉快递到青汀,别折腾了,里面的东西我不急用,反正下个月我还要来的。”
  “我只是想见你。”周疏野压下耳朵枕着手机,边系扣子边说,“免得你遇到别的什么人。”
  “什么人?”雾见微问。
  周疏野话语一滞,再开口时,换了一种说法:“米雾,你很久没回青汀了,只是交付订单而已,有必要把曾经租的房子买下来吗?难道你打算长住?不走了?为什么?”
  “为了机遇。”三年前,雾见微离开这里时,她什么也没带走,现在的她,带着一颗硬如磐石的心回来了。
  她很清楚周疏野话中有话,便坦率地告诉他:“苏舟的珠宝私定产业还不成熟,这一行是吃资源和口碑的,我曾经积累的客户都在青汀,在这里才能把工作室做起来,我要赚钱,还要找人,就这么简单。”
  她没有私心,她只是爱钱。
  “这世上不是只有这两个地方,你还有别的选择。”
  周疏野刻意顿了顿才接着说,他在留时间给雾见微考虑:“待在新加坡,我帮你。你专心做你的事,付梨我来找,你被骗的钱我来追。”
  雾见微沉了口气:“这世上也不是只有这三个地方。”
  “可这里有我。”周疏野盯着窗外,试探地问,“我和其他人还是不一样的吧?”
  雾见微又给买家发去了信息,手上敲着字,同时回答周疏野:“你当然不一样。”
  周疏野笑出了声:“我很久没见叔叔阿姨了,什么时候一起回苏舟?我在苏舟读研时,他们可没少照顾我。”
  “周疏野。”雾见微刚开口,内室房间内又传来一阵细碎声响,像瓷器猝然崩裂的声音,她往后看了一眼,“我有事,不说了。”
  周疏野的声音还萦绕在耳,雾见微已经挂断电话,走向那房间。
  “我能进来吗?”
  她再次叩响了门,房内仍没有回应,她这会儿心里已然有点不耐烦,到底有人没人,怎么装神弄鬼的。
  她纤长的手指搭上门把,接着说:“我开门了。”
  在她推门那一瞬,只见门刚隙开一点缝隙,她还没来得及迈步,一只骨节分明、青筋突起的大手便霍地抓上门边。
  眨眼之间,一种闯错地方被人逮个正着的感觉攫住了她。
  “抱歉。”她的手还握着门把,正要松开。
  那人将门往里猛地一拉,突如其来的力道连带着她的身体也向前倾倒,波浪长发与裙摆随之一荡。
  “咔哒”的落锁声从身后猝然响起。
  她甚至还没看清房内的人是谁,就撞在了他胸前,被他紧扣住腰,顺势抵在了墙上。
  刚才抓住门的那只手,此刻正掐握在她的腰侧,几乎一掌便圈住了她半边腰身。
  ……惊惧声哽在喉咙里,雾见微难以置信地抬眸看向身前的人,睫毛轻颤,眼眶渐红。
  而他,身着一袭矜贵的黑色礼服,挺拔的身影包裹其中,左襟之上,还佩戴着一束白色铃兰胸花,既沉默又刺眼。
  “别来无恙。”他口吻极轻,与手上的力道截然相反。
  话落,他低下头,对上雾见微的视线。
  两人瞬间陷入呼吸可闻的咫尺之间,他那幽若寒潭的眉眼离她仅一指距离。
  雾见微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再次遇见孟厌修的地方,是他的婚礼。
  还偏偏在今天。
  第2章 灼热的吻
  “放开我。”
  雾见微只惊愣了片刻,立刻用力推他。
  只是她越推,他越揽得紧,还变本加厉地抬起另一只手,指尖沿着她的耳廓滑下,随后整个手掌覆在了她的颈侧。
  那冰凉的触感,和三年前一样。
  为了抵住他不断贴近的身体,雾见微不得不抓住他的肩,鄙夷的眼神望进他眼底:“孟厌修。”
  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孟厌修唇角勾起笑,眼底却只有一片埋在灰烬里的郁恨:“你还记得我啊?”
  在低沉的话语声中,他靠得更近,双唇在毫厘之间徘徊。
  “你只会这样羞辱人?”雾见微难以忍受他的行为,伴随愈发浓烈的怒意,指甲深深地掐进他的肩头,他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雾见微。”他嗓音沙哑地喊她的名字,“我不如你会羞辱人。”
  雾见微冷眼看着身前这张脸,他怎么好意思在他结婚这天说这种话,这么久了,他竟还是那么自傲,除了有点色相,没有半点人性。
  雾见微一字一顿地骂道:“你就是个垃圾。”
  “当初,你不就是把我当垃圾一样扔了吗?”
  孟厌修眼一抬,不耐烦地踢开脚边的花瓶碎片,手臂一揽,圈着她一起摔进沙发里:“被你扔掉的垃圾来找你讨债了。”
  不等她反应,孟厌修膝盖跪压在沙发边缘,灼热的吻不由分说地连绵覆下,两人的呼吸炽热地交融在一起。
  任凭雾见微怎么打他、抓他、掐他,把他的胸花扯烂,他也不给她留片刻喘息。
  洁白花瓣在她指间扭曲、变形,顺着黑色礼服簌簌掉落,孟厌修视线不移,只贪婪地锁住她的唇,他就是要看她发疯。
  雾见微放下一直拽在手里的珠宝盒,从他身下抽出了右手,一巴掌接一巴掌地打在他脸上。
  她使尽力气,打得手痛,他却在笑。
  直到,一滴泪划过他鼻梁,渗入彼此唇齿。
  得到她的泪水滋养,孟厌修小臂上那枚菩提叶纹样的刺青骤然泛起幽光,渡上更青的绿。
  “你不是说,再也不会为我掉一滴泪吗?”孟厌修这才挪开脸,抓起她的手,视线落在那瞬间涨红的掌心上,比她的耳根还红,“我给你吹吹。”
  “滚。”雾见微推开他,扶起被他碰掉的高跟鞋,穿好鞋站起身。
  “滚?”孟厌修抚平礼服褶皱,声线锋利,“这是我的婚礼。”
  是啊,这是他的婚礼。
  雾见微恍然,买家也是孟厌修,他自然不能滚。
  “东西呢。”孟厌修言归正传,往她身侧的单人沙发上一坐,摆出谈公事的架子。
  这公事公办的场景,雾见微再熟悉不过了。
  他们那段丑陋的感情也是一场公事,她只是被他用来破除诅咒的工具。
  她是他的解劫人,而他是她的劫数。
  他装得那么真诚,扮得那么深情,想尽办法感动她,不过是为了让她哭,她的眼泪才是他想要的东西。
  穷人的眼泪是富人的点缀。
  “怎么,难道买家是我,你就不想卖了?”孟厌修见她不回答,又问,“那我太太戴什么?”
  孟厌修越是咄咄逼人,雾见微越是心无旁骛,她才不在乎买家是谁,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拿回尾款。即便这耳环是做给孟厌修太太的,即便她已经想到了,他是和宋研结婚,她也无所谓。
  空气短暂凝滞后,雾见微弯下腰,打开珠宝盒,放在孟厌修身前的桌面上,盒子里是一对玻璃种的海棠纹翡翠耳环,设计精巧,极费工时。
  她看着孟厌修,口吻如对陌生人:“付钱。”
  这生意落到她头上时,她以为才华终于得到了认可,兴奋得几天几夜睡不着。为了找料子,她几乎把莫西沙的出货方都认识了一遍,赌石赌到心力交瘁才淘到这好货,此时,她只觉得自己可笑。
  孟厌修垂眼一瞧,指尖碰到盒子,往她的方向推了推:“戴上看看。”
  雾见微这会儿已经平复心绪,她沉静地说:“请你太太试,我不是任你摆弄的玩物。”
  “你不试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动过手脚,伤到我太太了怎么办?”孟厌修打量着她。
  雾见微真后悔接了这一单,当初有多感激这位买家,此刻就有多厌恶他:“我没你那么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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