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终于,飞行器悬停住了。
  “首席。接近c区了。”李擎道,“但是下面虫族分布得太密,高度降不下去。”
  第七十四章
  江封看了一眼李擎传来的实时数据,“离房顶还有多远?”
  “二十三米。”
  “房顶的情况怎么样?能保持悬停吗?”
  “之前放置了屏蔽器,应该还算干净。我尝试一下。”
  江封和李擎的对话声音不大,由于隔断的存在,李擎的声音听不清楚,但江封的两句听闻却是被听得一清二楚的。
  与唐珩隔了一人的那个向导兴许是第一次执行这种任务,听到江封的问话,不禁小声地问自己的哨兵,“‘房顶’有什么特别的吗?如果有虫子你们哨兵不方便下去,我们向导也是可以用精神力攻击的呀。”说罢,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用更低的声音补充了一句,“这里的大家都很厉害。就算不行,首席一个人应该也是可以搞定的吧?”
  哨兵笑了一笑,也学着他的模样小声道:“不可以哦。这样做会使飞行器的动力系统受到干扰,失灵,然后坠毁的。”
  “噢。”
  在一片紧张的焦灼中,这一番对话并不是特别显眼。唐珩不知道自己之所以会注意到他们,是不是只是因为他们坐在了自己的旁边。察觉到那个向导又朝舷窗的方向投来视线,唐珩皱了皱眉,向后靠了一靠身子。
  哨兵抱歉地对他颔首,“不好意思啊。”
  “没事。”
  相比起自己周围的人,唐珩其实更在意江封此时的情况。但一如既往的,那人并不需要他的关心。
  很快,决定已经被做下了。
  江封道:“放梯索。准备下人。”
  舱门缓缓地在眼前打开。
  混杂着厚重土腥气的风嘶吼着灌入飞行器内,混杂着难闻的铁锈味和另一种类似于金属在高温下激发出的味道,飞行器小幅度地颤抖了一下,最终稳稳地停在了原位。
  唐珩顺着开启的舱门往外看去。他这才发现,原来他们不是贴地飞行地穿梭于楼宇之间,而是处于一种半空的高度,将将可以俯瞰这一片废墟,可视野里又是什么都看不见的,在夜的绛色中,只有远处一线隐隐的光——那是来自于繁华不眠的主城。
  梯索被放了下去。舱内的士兵逐个向前,见此,唐珩也随之站起了身。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江封通过连结的话语。
  [唐珩,你留在最后。]江封道,[先待在这里。你的任务是保证我和你自己的安全。]
  [我不想搞特殊待遇。]
  得到这个回复,江封才终于回过头来,视线笔直地掷向唐珩,[听话。按我说的做。]
  唐珩:[……]
  唐珩趁着起身的角度往下面看了一眼。
  黑漆漆的,向导为了防止他不听命令地突然跳下,没有给予任何视觉辅助,是以这一眼便只搜刮到了一片废墟的隐约的轮廓。
  好在“特殊待遇”也不是全然的特殊,除了唐珩之外,还有几对哨兵向导也留了下来。这让唐珩感觉好受了一些。
  坐在唐珩旁边的那一对搭挡也下去了。按照顺序,他们是最后一组。
  或许是因为前面已经有人开路了,哨兵便让向导走在自己的前头先下去,一手攀着梯索,一手则牵着自己的向导。风声将二人自以为小声的腻歪交流刮进了舱内,听得唐珩撇了撇嘴,又忍不住一个劲地看向江封的方向,似乎要将他的后背看出一个窟窿,好看看藏在胸腔内的那一刻心脏是不是也如自己那样,由于持续的注视而加快了跳动。
  突然,飞行器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一拽,然后绳索受不住力而猝然绷断。
  紧接着,唐珩听见了一声嘶吼,是仓惶的,悲恸的,沙哑得不似人声,更像是野兽濒死时的咆哮——是刚才那个哨兵发出的。
  出事了!
  江封就站在离舱门最近的位置。他看着士兵们小心翼翼地落到房顶上,散开,侦察。为了安全起见,他用精神力监视着这一片区域的情况,少数几只不受屏蔽器影响的虫族也很快被发现消灭了。
  一切进行的有条不紊。
  可就在下一秒,变故突生。
  一只蠕虫倏然蹿了出来,它不知道在接着同类尸骸掩护而潜伏了多久,这一咬便是致命的。在所有人都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的时候,它张开巨口,露出狰狞的口器,继而狠狠地咬在了绳索上。
  ——连同位于偏下方的那名向导一起。
  眨眼之间,前一秒还言笑晏晏的人就没了,只剩下半截手臂,握着的手还残留着交握的余温。
  那名哨兵顿时就疯了。
  被江封击毙的那只蠕虫在他面前化作黑色尸骸,就像是一朵倏然于眼前炸开的黑色烟火,带来的却不是值得庆贺的欢愉,而是死亡的噩耗。目眦欲裂中,哨兵松开了攀着梯索的手,嘶吼着向下扑去,扑进楼宇周围涌动着的褐色虫潮之中。
  江封骤然放出的想要控制住那名哨兵的精神力,扑了个空。
  江封缓缓地站直了身子,目光移动,瞥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自己身边的唐珩,表情一滞。
  在一段长久得足以让唐珩发现的停顿之后,江封的视线越过他,看向更后面的那些士兵。因为刚才的异响,舱内出现了微小的骚动,但是由于长期以来的纪律,很快又平静下去。
  江封这才重新看回唐珩,“你过来做什么?”
  他问完这句话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明知故问,不禁皱了皱眉。
  唐珩却以为这是对自己这一行动的不满。他朝舱外看了一眼,又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去瞄江封此时的表情,待被逮着了,就大大方方地看了回来。
  唐珩梗着脖子道:“我担心你……我刚才他妈的以为你也要跟着跳下去。吓死我了。”
  “我没事。”江封顿了顿,又道,“等一下出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好。”
  唐珩来得迟,只瞥见了哨兵跳下去的那一幕,而看着只剩下半截的梯索,轻而易举地便猜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唐珩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我会注意安全的。你也是。”
  梯索第二次降下。
  自从出事以后,唐珩就一直守在舱门口,也不盯梯索的状况,就只定定地看着江封。
  然后,或许是因为被注视时地不自在,他看到江封难得地皱了皱眉。
  “走了。”江封出声打断了唐珩的遐思。
  唐珩匆匆地应了一句,继而抢着走在了江封的前面
  迈下第一阶的时候,他轻飘飘地道:[我走前面吧,这样如果出事了我还能护着你;就算目标是我,我的反应好歹也比你快一些。]
  说着,唐珩又仰头去看江封的神色,然而或许是舱内调暗了亮度,向导的表情晦暗不明,只有那双眸子反射着微弱的光,像是两粒被云雾遮掩的星子。
  而一直到全员安全降落到房顶,唐珩都没有等到江封的回应。
  他们的落点是在一处三层建筑的天台,而这几乎是附近仅存的建筑了。
  唐珩在下梯索的时候向下瞥过几眼。
  在深色的夜幕下,依稀还是能看见有什么东西攒动着。兴许是由于这是被精神力探知的,每一只虫子的轮廓都清晰非常,而它们又层层叠叠地拥挤在一起,汇成翻涌的褐色波浪。有什么小玩意儿在罅隙中亮着幽绿的光,一闪一闪的,像是浓雾中遥遥望见的灯塔。
  [那是微型阻隔器。]察觉到唐珩的视线,江封解释道,[为了提供降落平台,选定地址的周围会预先安放一些,可以使虫族最小程度地注意到这里,不过只能起短效作用。]
  唐珩收回了再次投向楼下的视线,又问:[大概能持续多久?]
  [最多五个小时。]
  听到这话,唐珩不禁扫了一眼时间——刚过十一点,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唐珩感觉心情顿时沉了下来。他没有再继续发问。
  除了江封,这里还有十数位向导,与哨兵几乎是对半开的数量。
  唐珩默默看着。
  没有过多的言辞命令,队列已自行散开,那个男人就站在最前端,背对着他,几乎要融入夜色离去。
  若有所感一般,视线焦点处的那人回过了头,递来一眼。
  哨兵没有看清楚那一眼中的含义,只是怔忡地立在原地。他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现。
  下一秒,唐珩蓦地一震。
  浩瀚的精神力以江封为中心荡开,宛如巨石砸入深潭,溅起的波澜向四下层层地漾去。这一瞬间,天地都静了,哨兵耳边嘈杂的精神噪音消失殆尽,只剩下风吹过沙砾与废墟时微不足道的倾向。遥远处大型机器隆隆地响着,飘渺得像是幻觉似的耳鸣。
  夜色是极好的隐蔽。
  唐珩起先并没有发现变化,过了好一会儿,才依稀看见有什么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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