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荣仅拉着花满楼,到无情面前,没有直接开口介绍,而是笑着问:“你知不知道我带了谁来?猜一猜如何?”
  让一个瞎子去猜,花满楼也不生气,可见花满楼和荣仅的关系之亲密。
  花满楼果然不觉得失礼,反而笑了:“能和小仅你一起来,不会是什么小人物,阁下,可是无情名捕?”
  “是我。”无情低头看着自己的轮椅,这声音很容易分辨。
  “久仰无情捕头的大名了,荣仅还向我说过你,说你的暗器天下无双,办案公正,从未冤枉过一个人,对你也佩服得很。”花满楼这番话倒不虚。
  只不过荣仅并非佩服,而是警惕。
  “从未冤枉过一人?”无情看了看荣仅,“在下不敢担待此名。”
  荣仅竟然提过他,还如此夸赞,这让无情心中生出几分愧疚,以前与师弟们提起荣仅,哪一次不是讽他太狡猾,手段太多,律法对他无可奈何。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无情越来越觉得扑朔迷离,说荣仅不择手段,为何又如此对自己无微不至,真的只是他偶发善心?
  花满楼心情极好地将两人迎进门:“小仅,还有无情名捕,你们来了,我就要好好设宴款待,府中的厨子也做得北方菜,喜欢什么就尽管点。”
  “小仅啊小仅,要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平日说话内敛的花满楼今天尤其开朗,他握着荣仅的手,高兴地絮絮叨叨着,互相说起南方本地的话,无情见多识广,听这些话也大多听不明白。
  沉默的无情更像是个多余的局外人,小仅,他们果然是无话不谈的总角之交,轮到别人来叫这个称呼,荣仅一定会要他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拜访了花家长辈,宴席上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小辈们叙旧总不好去打扰。
  荣仅和花满楼在房内谈了很久,无情只能在外等待,看着桌上的菜一盘一盘的多起来,他这个京城高官去哪里都被尊为贵宾,今日却被冷待了。
  他们在谈什么?是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或许只是朋友间的闲聊?
  花满楼和荣仅真的只是朋友么?那般亲密,那般无话不谈,简直比情人更了解对方,花满楼对荣仅这几年做过的事又是否清楚?又知道他多少秘密?
  无情望着窗外的花影,这里种满了花,香气弥漫在每个角落,阳光染着他的白衣,华美而慵懒。
  有笑声传来,当然不是无情的笑,而是荣仅在笑,他一贯是爱笑的人。
  笑得真是好开心,好开朗。
  无情见到荣仅以来,他从来没有这样笑过,只是纯粹的开心,哪里来的恩心机城府,又哪里看得出他的多疑狡诈,简直像和朋友玩儿游戏的孩子。
  他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人身中药毒,在等着救命。
  无情没由来的烦躁,他们难道不觉得把客人独自留在这里很失礼?
  荣仅,荣仅……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对花满楼当然与别人不同,是不是比那晚对自己更温柔,也更没有保留?
  无情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鬼使神差地到了卧房门前,他要敲门,手将落下时又顿住,听见了荣仅说的话。
  有关于他的一句话。
  “无情这个人,很特别,我挺喜欢的,你去将我给你的解药拿来,给他解毒吧,毕竟,他也是为了救我中毒。”
  喜欢……什么样的喜欢?
  难道他并不讨厌自己这个一直想办法要抓他把柄的捕头?
  这两个普普通通的字,让无情的心头猛地一跳,仿佛豁然开朗,很多念头在这一瞬间涌入,让他分不清,看不明,又不敢去面对,竟让他心慌。
  “你不疼么?”花满楼在问,“像你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竟然还会这么救他,让我觉得你也会心软了。”
  “嗯……还好,近朱者赤,和你在一起久了,我就不能变得温柔善良?”
  “和我?你现在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了,这次来还是为了救人,我们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躺在床上夙夜长谈,一直说到天亮,饿着肚子又睡过去。”
  “我们长大了,花满楼,哪怕再不愿意,我们都是如此,然后再慢慢老去……但我们还是朋友啊。”
  无情听着他们谈话,想象得出他们曾是怎样无忧无虑,亲密无间的朋友。
  荣仅有些伤感地说着。
  他们都已感觉到世间的无奈和沧桑,而不像无情这样的少年,仍然充满锐气,锋利到让人不敢接近。
  无情转身要走,屋子里突然有什么摔碎,他悚然一惊,反手推开了门。
  花满楼像是伏在荣仅的脖颈边,两人同时望向无情,花满楼微笑着,不介意他的打扰,正要说些什么,无情却根本不理会,转过轮椅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他中了毒,情绪本就受了影响,这毒迷人心智,你别介意。”
  花满楼摇了摇头,再次去摸荣仅的脖颈,无情那天控制住毒性,虽然没有对荣仅下死手,但还是留下了伤痕。
  第17章
  花满楼看不到,却能摸到荣仅脖颈上浅浅的痕迹,他才非要给荣仅上药,这伤痕再深一些就会致命。
  想不到推拒之间摔碎了药瓶,惊动无情赶过来查看。
  花满楼总担心荣仅受伤,从小荣仅就对自己过于决绝,不惜代价地达到目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交易也干。
  荣仅在这些事上却不谨慎,大大咧咧,只要不丢了命,什么都敢做。
  他总是觉得自己男儿大丈夫,风流一些,有过数不清的女人,本来就不算什么,女人不介意他身上有伤痕,他自己就更不会在意,这伤痕又不明显。
  花满楼的另一个朋友也是风流成性,他留着和眉毛一样漂亮的胡子,所以被人叫做“四条眉毛”。
  这个人和荣仅正相反,更在意自己的容貌,他本来也是个俊秀的男人,却很在意自己的男子气概,非要留起胡子,让自己不像个毛没长齐的年轻人。
  在没有留胡子的时候,四条眉毛就是个俊朗小生,只怕比荣仅还让女人着迷,甚至会让女人心生怜爱。
  荣仅则是对自己的脸毫不在意,他忙起来会懒得刮胡子,受伤也任由身上留下疤痕,可他不在乎。
  无论是俊美,还是英武,都不妨碍少女们喜欢他。
  荣仅自己也说过:“像我这样的人,多一张好看的脸已经是锦上添花的完美,无论这张脸有些伤痕,还是有些胡茬子,都只会让人更觉得特别。”
  谁让他是京城最有钱,也最年轻的人之一呢。
  这场宴席,无情并不愉快,他感觉自己离荣仅越来越近,了解到了一些他真正的模样,今日,他又觉得与荣仅的距离忽然遥远,从来没有真正接近过。
  他永远不会像花满楼那样,与荣仅亲近,被荣仅毫不怀疑地信任。
  不知是不是毒药的影响,无情这几日总是骤然怒意高涨,满心惶恐,毫无预兆的就想发脾气,以前他从不会如此不冷静,只怕毒发伤了身边的人。
  即便这个人是他一直想令之伏法的荣仅,他也不想毫无理由的伤害。
  何况,荣仅在他毒发时,哪怕差点被他给杀死,还要折返回来照顾他。
  这样一个人为何不能是个好人?
  为何他的朋友只有花满楼?自己这个公门中人,是不是做不了他的朋友?
  荣仅,你那般狡诈,唯独对花满楼全心信任,这份信任……实在令人羡慕,他只给花满楼展现出他真正的样子,那他对自己的好意,又能信几分?
  无情摩挲着冰冷的茶杯,只觉得心中仿佛一团乱麻,纠结撕扯,难理头绪,他想靠近荣仅,又戒备着荣仅。
  “我这是怎么了……”无情不明白,他从未有这样复杂难明的感觉。
  花满楼要去毓秀山庄拿解药,花家的本宅在城中,山庄别苑自然在风景秀美的山里,来去一趟也要两天。
  荣仅留在花家照看无情,他也发觉自己对无情的照顾,似乎超出了预想。
  但这也没什么,无情毕竟是六扇门的重要人物,如果真的能让他帮自己,以后很多事都方便了,至少无情不再把他当敌人看待,平白给他找麻烦。
  毒性随着时间越深,越会影响无情的神智,所谓药人,就是只听从主人指令的行尸走肉,不会再有人的思维。
  但无情并不是完全的药人,他不过是在正常的时候中了药人之毒。
  所以毒性的发作完全不受任何人控制,即便下毒的人也不能,无情没有内力去压制毒性蔓延,只是凭意志抵抗,什么时候毒发完全不能预料。
  这一切荣仅都清楚,依然毫无芥蒂,亲自来陪着他。
  无情不知这是什么感觉,至少他安心了一些,哪怕这个时候他也有所依靠,有人愿意陪在他身边,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吃完就睡吧,明天可以拿到解药,你用不着再忧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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