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情左思右想,只觉得被荣仅扰得思绪烦乱,从未这么心浮气躁过。
  这些年翻看案卷,打听荣仅的消息踪迹,每一个细节都在他脑海里,虽然从未见过,却好像日夜形影不离。
  如今见到了,反而越发不清楚荣仅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无情,你是不是觉得我只顾自己性命,所以生我的气?”荣仅去送信,忙完回来,看到无情面容清冷地出神,坐在轮椅上显得分外单薄。
  荣仅连问都没有问过无情,好像全不在乎他的死活。
  无情自知无需多问,□□仅当真一句不问时,他心中难免有几分落寞,自己如此保护荣仅,对方丝豪也不在乎。
  “我只剩一个时辰的命,所以这份解药我必须服下,你还有时间,明天我带你去我最好的朋友家里,做出的解药都在他手上,就可以为你解毒了。”
  荣仅像个亲切的长辈,闲聊一般随口说着,仿佛喝茶那样轻描淡写。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无情诧异地抬眼,还没有说什么,荣仅已经走过来,弯下腰,用手指抹了抹他的嘴角,动作很轻柔,温柔得像是对待情人:“你且睡吧,有我在。”
  无情不觉抬起手,想要握住荣仅的手腕,他被诸葛神侯抚养长大,教导武功,却没有人对他这样温柔怜爱过。
  他从荣仅手背上擦过,没有再拦荣仅的动作。
  “今晚我就在这里陪你吧,你到底是为了救我中的毒,就由我照顾你。”
  “荣老板无须费心。”
  无情心事重重,也不想麻烦荣仅在这里陪着自己,血海深仇已报,他心里骤然一空,竟更加觉得寂寞。
  名捕大人如同石像,在灯下呆呆地坐着。
  荣仅也没有开口,免得他想起来再盘问自己什么,陪着他坐了半夜,还是撑不住,自己倒在床上睡去。
  无情已然将宁崇礼护送回了江南,他犯下的罪由当地官府来判处。
  他护送宁崇礼,只是因为料到了荣仅会途中下手,要带荣仅回京城,也是小惩其罪,以防他回头赶尽杀绝。
  想不到与此人的纠葛又深了一重。
  看着沉沉睡去的荣仅,无情皱起眉,有些迷茫:“你究竟是善是恶,又到底是为什么这么做……”
  无情看得太久,似乎也困意上涌,只觉得昏昏沉沉,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幼年满门被灭的地狱场景反复地出现在眼前,噩梦比以往更加清晰。
  十三凶徒,他们的笑声仿佛魔咒,在无情的脑海中回荡,催促着他复仇,去清理这世间一切该杀的人。
  无情的手指间弹出一缕银丝。
  荣仅在窒息中惊醒,他对无情没有防备,怎么想得到克己奉公的名捕,会对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突然下手。
  原来姬摇花并不是放过他,而是想借无情的手杀了他!
  这样就能让六扇门和荣仅的人拼个两败俱伤。
  现在无情双眼失神,脸上的表情既愤怒又惶恐,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显然是姬摇花所制药人的症状,只不过无情还没有完全变成药人。
  但药人之毒直接给正常的活人服下,是无法做成药人的。
  看无情这个样子,正常人服下药人之毒,虽然不会成为药人,但会心智大乱,而自己是因为没有武功,还没有来得及乱心智,就已经要毒发身亡了。
  “无情……你快放开!我是荣仅,你还认不认识我?”
  “荣仅?”无情恍惚着。
  他指间银丝扼住了的荣仅的咽喉,并没有太过用力,理智仍在拼命地挣扎,如果下一刻挣扎不过,荣仅真的就要死在他手里。
  第14章
  无情的暗器天下无双,何况对付一个不会武功的人。
  在这种时候,荣仅可不管会不会伤了六扇门的人,拔出腰带上挂的一把匕首,直接刺向无情的肩膀。
  无情本能地一挡,这一刀没有刺中,还是划伤了他的手臂。
  疼痛让无情暂时清醒,急忙收回银丝,转动轮椅向后退开,看着满手满袖刺眼的鲜血,眼前是当年满门被杀的情形,遍地的尸体,冲天的大火。
  他痛苦地闭上眼试图逃避,可这一切没有用,黑暗里他看得更清晰,更可怕,只能抱住自己的手臂微微发抖。
  无情蜷缩在轮椅上,像是被抛弃的,充满恐惧的孩子。
  荣仅慌张地跑到了门口,回头看着无情,略一犹豫,却又折返回来。
  “不要再出暗器打我啊,真的会死的,你清醒过来肯定会后悔。”
  荣仅关上房间门,小心翼翼地走回来,看无情没有注意自己,松一口气,突然抓住无情的手臂,迅速点了他周身的几个大穴,将他从轮椅上抱下来。
  无情心中一凛,立刻清醒了许多,看到荣仅,半梦半醒中惊讶道:“你会点穴?可你不是不会武功么?”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荣仅抱在怀中,满是冷汗的脸上有一丝愠怒:“快放开!你不怕我再次毒发杀了你?不会轻功,想跑都没有机会。”
  无情不愿意被人触碰到残缺的双腿,也怕自己控制不住毒性,真的杀了荣仅,那么他无以谢罪。
  “你以为我不怕你杀了我?但又不能不管你,若是你死了,你那几个师弟还不怀疑我杀人灭口?”
  荣仅说得半是玩笑,但也是事实。
  白衣少年的身量太轻了,荣仅虽然不会什么武功,但他的身材高挑,力气也不比一般男人小,何况还有几分内力,抱起无情简直感觉不到太多重量。
  空荡荡的裤管也落在他眼中,这双残废的腿忽然让荣仅有些感慨,有人即便残缺身体,也能成为天下名捕。
  “这毒不解,就算不变成药人,没死也早晚会疯掉,你且听话些?”
  无情听他这么说,也不再多言,由荣仅将自己放在床榻上,只是仍然不愿太承他的情,只怕以后更牵扯不清。
  “那荣老板能否直言,你的点穴之术是和谁学的?”
  “还能是谁?”荣仅指了指门外,“阿吉……对了,我让他今夜守在门外,他怎么跑得完全不见影子?”
  无情的面色愈加苍白如纸,冷冷地勾了下嘴角:“怕是被调虎离山了。”
  “真的有人来?可石观音的手下,有谁会是谢晓峰的对手?”
  无情微微摇头:“也许是别人。”
  荣仅忽然想起来什么,笑了一声,点头道:“对,和谢晓峰周璇也不一定用剑,要是轻功好,跑得快也行。”
  “何意?”
  “没什么,我在这里陪你,明日也许能拿到解药,就不给你解穴道了。”
  荣仅给无情盖好被子,就坐在旁边看着他。
  无情直接服下了药人的毒,那毒就算无法完全控制他,也会影响他的情绪心智,让他一直处在忧恐混乱之中。
  荣仅知道现在无情表面上冷静,心里却依然迷茫惶恐。
  无情从小残缺落病,他虽然精通机关暗器,实际上却并没有内力,在这种时候,荣仅也不知道怎么帮他。
  “要不……你还是想办法睡过去吧,我并不太会点穴,只是点了你几个大穴限制行动而已,像点睡穴这种更精妙的手法就不会了,怕会伤到你。”
  点穴的劲力手法不对,只怕让人永远都醒不过来。
  荣仅没听到回应,自己去叫小二烧了热茶送上来,又备上一壶热水,两杯温暖的茶水送下去,再用热毛巾敷着无情的额头,惨白的脸色总算好了一些。
  无情被如此照顾,他的情绪似乎有所缓解,看了看荣仅,便安心地闭上眼睛,也不知有没有入睡。
  荣仅自己趴在床边小憩。
  无情当然没有睡过去,他以为自己是个足够坚强的人,这时候却要个普通人来照顾自己,无论荣仅有多少势力,现在也是个几乎不会武功的普通人。
  灯油要耗尽,淡淡的灯光照着荣仅的侧颜。
  他像是最温柔的兄长,也像是毫无阴翳的开朗少年,无情冷酷的心柔软下去,这颗心从来不冰冷,却有一层厚厚的茧包裹,让人触及不到。
  现在这温暖像是诱惑,无情有些动摇,有些迷惘于心中的暗思,哪怕褪下坚硬如铁的保护,也想据温暖为己有。
  人没有那么单纯,就像这一刻无情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也不知道自己对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当做长辈,当做敌人,当做朋友,还是……
  无情抚摸这张俊美的脸,心忽然沉下去,觉得无尽痛苦。
  次日醒来,荣仅已不在身边。
  无情心里一慌,伸手去摸床沿,毫无温度,一抬眼,却又看到他。
  荣仅备了早饭,热茶,就神气悠哉地坐在桌边,好像昨夜什么都没发生,仍然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荣老板。
  “今天带你去见我一个朋友,我和他分别几年了,重要的是,我制作解药都是托付他完成,所以他手上应该有试用过的解药,拿到就可以为你解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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