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没有成果之前,诸位的质疑都是应当的。这个斜织机只要是咱们族中人,谁想做都可以。”林凤至说道,本来她也是想提高柯络人的生存能力,区区几句质疑无关痛痒。
  众人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
  叽叽喳喳地商量着什么时候才能做好新的斜织机。
  安环视四周,最终拍板决定,灭钉螺结束后,族中派一部分人来跟勇学做斜织机。在新的斜织机到手之前,女人们都可以来族中唯一的斜织机上练习。
  趁着安高兴,林凤至继续道:“大母,我还知道更大更好更快的织布机,比房间还大。只是还需要时间去做。”
  安呼吸急促,众人不由得畅想,那得是多大的机器、多大的布。
  安冷静下来:“不急于一时。”
  “大母,我想让大家人人都有衣穿,人人都能吃饱饭、吃好肉。”林凤至环顾四周,真诚道:“我想潜心研究。族中巫觋的事务暂时交由祁来做。”
  安看着斜织机上布匹,那已经不单单是布匹了。是安稳的、源源不断的来钱方法,她们不仅可以织布卖,还可以卖机器。淘金河的金子淘完了,她们还有立身之本。
  安思绪千回百转,权衡利弊后笑道:“那当然好。”
  族中巫觋能做的事,大部分祁都能做。遇到不能做的再问林凤至也是一样的。
  “大母,祁没有祭祀的衣服。你那儿不是还有一匹凤鸟纹的布吗?给祁做一身好不好?”
  第7章 章邯 天朗气清。大殿内,嬴政正在……
  天朗气清。
  大殿内,嬴政正在一字一句地品味李斯呈上来的刻文。
  他御宇多年,年少时虽然过得艰辛、充满了危险,但也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归秦后,作为异人的长子,他要学习的内容更多更杂也更广了。没有正式亲政前,每日都在兢兢业业学习经典、剑术和治国之道。
  所以,嬴政本身有着极高的文学品鉴能力。
  他翻看完李斯所书的石刻,赞道:“李相书法一道又有进益了。很好,就如此刻录传诏诸郡县,尤其是琅琊郡周边,亦要立碑刻石。”
  “大秦千秋万代,刻入山川之间供万民敬仰、世代不朽。”李斯道。
  旁人说起这些话太过恭维和谄媚,李斯说出来却恰到好处,正如他发自内心如此所想。
  嬴政显得更高兴了。
  其实这份石刻他昨夜在梦中就已经见过。
  “既然石刻已定,李相与朕去琅琊台一看?”
  琅玡台兴建多日,嬴政听少府上奏,主体工程已经完工,随时等待嬴政的检阅。
  始皇帝相邀,李斯自无不从。
  赵高早已准备好出行的仪仗,侍候始皇帝登上金根车。大秦帝国的黑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英武的卫尉军骑马在前开道。
  始皇帝闭目养神,实则在回忆昨晚的梦境。玄鸟给他看完琅琊石刻的内容后,不知将他带到了何时,他看见烽火燃起,一个名唤章邯的将领带着骊山刑徒挽救咸阳于水火之中。嬴政旁观了一场战斗,对章邯起了兴趣。
  能让几乎没有受过训练的刑徒转化为战斗力强劲的部队,章邯是一名将才啊。
  同时也心生疑窦,到底是怎样的境况,才让叛乱军队都打到了骊山脚下。王贲呢?蒙恬呢?甚至乎于王离呢?都死了?还有他的百万秦军,怎么会到用刑徒而非正规军队。那朝堂之上诸君呢?李斯呢?他相信他的朝堂之上并非尸位素餐之辈,他也相信自己有生之年绝不会让政局如此险绝。
  所以,他终究没有得到不死药吗?
  那么继位者是谁?是扶苏吗?将大秦治理得连乱军都能冲杀到咸阳,何等无用。嬴政虽然对扶苏偏向儒家不喜,但也不认为扶苏来日登临帝位会昏庸到让叛军打到咸阳。
  继位的不是扶苏。
  难不成继位的是高?抑或将闾?
  嬴政一哂,扶苏是他的长子,对他来说多少有些意义不同,年幼时也曾承教于他膝下。后来,他的孩子越来越多,他也越来越不在乎。虽然仍旧为孩子们延请老师,却还不如扶苏上心。
  嬴政思绪万千,梦中透露的信息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些。
  “陛下,琅玡台到了。”
  嬴政睁开双眼,目光如电。没有得到不死药又如何?现下他得玄鸟眷顾,抽丝剥茧之下,得以窥见些许未来之事。况且玄鸟也已提示徐福求药。这次,他让徐福早些出发,再派遣其他方士入海,一定能得到不死药。
  琅玡台高五里,下周二十余里。以山上垒石为台,石形如砖。
  嬴政踏上琅玡台,其上平敞,约有二百步。*
  他指了指靠近海面的地方,直面大海的宽阔广博:“石碑立在那儿。”
  自有人将他的话语记下并执行。
  嬴政忽而想起梦中名叫章邯的将领初时并不是将领,而是九卿之一的少府。此时章邯并未升任少府,想来是不止还在哪个地方磨砺。
  也不知在此处东巡的名单中没有。
  嬴政心念一动,叫随行监工的少府苏河上前问话,先是赞了几句:“尔等监造琅玡台,上应天象,下合朕志。役夫万众,斧凿千钧,卿等调度有方,不违农时,不废法度,实为能吏。当赏!”
  苏少府携众人叩谢。大秦官员考核严厉,有了嬴政这几句话,至少今年少府的考核不必忧心了。
  赵高和李斯倒也不意外始皇帝如此大方,他虽然为人严格、兢兢业业、焚膏继晷,对自己认可的贤才十分宽容。若是手下人做出了一番功绩,始皇帝向来是不吝啬赏赐的。
  譬如赵高因才能免死,譬如李斯也因才能官至丞相。
  跪拜的人群中,嬴政瞥见一个英武的年轻人。较之梦中披坚执锐的将领更添几分稚气。
  他心道,得来全不费工夫。
  -
  “蒙上卿,请留步。”扶苏拦下正欲前往临时行宫的蒙毅。
  蒙毅远远地便瞧见了公子扶苏,翻身下马、拱手行礼一气呵成:“公子。”
  公子扶苏以贤德著称,蒙毅已经猜到扶苏为什么要找自己了。
  果不其然,他听见扶苏张口问道:“听闻蒙上卿要在琅琊郡搜寻三千童男童女,以至于郡中十室六空。我身边已有许多人对此事颇有微词,蒙上卿何不放缓一些?”
  “公子,此事是陛下之令。”陛下想要做的事情,即便是前无古人、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会去做。一统六国如此,废分封、立郡县也是如此。没有人可以动摇他的信念,除非他自己想通了。
  蒙毅安抚着躁动的马,他何尝不知琅琊郡中因为童男童女之事已经开始咒骂他,蒙毅无心为难黔首。只能在法令之外,额外给骨肉分离的家庭一些补偿。
  扶苏面露思索:“既然症结在父皇身上,我去找父皇,定要劝谏父皇。”
  始皇帝诸多孩子中,蒙毅最看好扶苏。蒙毅为防作为耿直的大公子触怒始皇帝,劝住他:“且慢,公子。且不说陛下一心想要求得不死药,公子此番阻拦,难道合乎儒家孝道吗?再则,此事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去岁考核时琅琊郡有七万三千六百余户,前些日子陛下下令迁三万户于琅琊,虽然人还未至,总计十万三千六百余户。公子可还记得初立琅琊郡时,此地有多少户人家?”
  扶苏面色凝重:“八万一千余户,琅琊郡这两年既无天灾又无人祸,缘何少了近万户人家。必是琅琊郡守和齐国余孽贼心不死,坏我大秦基业!”
  蒙毅点点头:“公子说的是。臣私下探查,琅琊郡守监守自盗,联合大户豪强隐匿人口。此外,臣还探听到一个有意思的消息,日前陛下召见的徐福,曾多次出海,船上随行的仆役说他并未寻到仙山。只是躲藏在东海内的某个小岛上,月余后才返航,以此造势。”
  “徐福此人,先是做一医者混迹于达官贵人之间,后来不知从何处学来方仙道,摇身一变成了方士。他能言善辩、巧言令色,利用方仙道中的几个术法坑蒙拐骗。竟然也成了一方有名气的方士。亏得我蒙家祖籍在在齐地,还有三五远房亲戚,自有人将此等消息通传与我,寻常人打听这些事根本无从下手。”
  扶苏听完蒙毅的话,脸上几乎克制不住怒气。徐福此人,真真是胆大包天,为骗取钱财敢欺骗父皇。扶苏这几日也听闻嬴政对徐福的爱重,日日召见时时赏赐。一想到英明神武的父皇被徐福这样的小人所欺骗,扶苏怒从心起。
  扶苏出生时,大秦正在积蓄力量,虎踞西北。在他年少时,大秦这驾马车已经被他的父皇驾驶着气势汹汹地横扫六国。扶苏和所有秦人一样,近乎崇拜地敬仰着他的父皇。在他的心中,始皇帝近乎于神。
  神,又岂是人愚弄的?
  扶苏很痛苦。
  他意识到自己印象中无所不能的父皇也是人,也会犯错、也会被骗。
  “可有人证物证?”扶苏蹙眉,紧接着又问道:“徐福是何人举荐,如此劳民伤财之人,怎可用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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