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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宁不苦久居古墓,完全就是孩子脾气,一时晴一时雨,刚刚还噘着嘴生气,这会就笑嘻嘻的,他是真喜欢步琴漪这张脸。两个人的身形并不相近,宁不苦虽然并不矮,但比起步琴漪,整个人都小了一圈。他快乐恣肆的样子,就是薛若水来了,恐怕都要犯愣。
  薛冲已没心思关注宁不苦的脸了,她靠着石壁,反复思考他话中的意思。
  上次她来这毫发无损,是因为她进入墓前拿出了身上的金子祭拜墓主人,算是礼物,于是宁不苦没对她怎么样。
  她朝他确认道:“我的祭品金子,是你收走的?”
  宁不苦从怀里摸出来:“嗯!”他又警惕道,“你在那里抄武功经文的时候,还说要给我肉夹馍和西瓜,你说话不算数。”
  薛冲不理他,她想母笋龙材派那三位进墓之前,必然祭拜过墓主人。她们以前下墓前就喜欢用鸡鸭鹅祭拜墓主人,再不济也会带点新鲜瓜果,任俺行曾教育她:“不是鬼神害不害咱们的道理,实话说为师也不信鬼神。但君子慎独,这点祭品都舍不得,怎么能成大事?”故而母笋龙材派三人也是毫发无损离开了。
  她还是要确认一关:“有没有一些奇形怪状的女人们来过?”
  宁不苦拍手笑道:“她们给了我鸡鸭,还给我备了糕点!我一高兴,就把金银库打开了。”
  薛冲无言,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事,有人做了,便平安无事,有人没做,便有来无回。想来这么多年,宁不苦杀了不少人。毕竟金银库至今没被搬空,武功宝典也没人动。
  宁不苦趴在水岸边,照个不停,他高兴地对薛冲道:“我的容貌……不提也罢。我以前最讨厌在水里看到我的样子,可我得了这张脸啊,我都想去买面镜子了。”
  他独自快乐,薛冲却大感荒唐,荒唐之中更有悲愤。
  步琴漪的面具是装在王转絮包袱里的,所以王转絮伏在李飘蓬背上,魂断归天之际,包袱落地,被宁不苦捡走了。他得了面具,才欢喜满意,于是停了机关。
  她抖着身体问道:“你知道你害死人了吗?那些蝙蝠和蛊虫也是你放出来的?”
  宁不苦笑着露出虎牙:“水里沉了很多这样死去的人啊。”
  薛冲想起袅袅,心就揪了起来,一拧全是血水,可她绝不在杀人凶手之前哭,她双眼干涩,厉声质问道:“何至于此!”
  宁不苦不笑了:“这是我家。我世世代代都住在这里,这是我家的规矩。你们武功高强,又人多势众,我自然心生戒备。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找到我,把我杀了?”
  薛冲一愣,以桥人们今天对思危剑势在必得的架势,要是他们真迎面撞到宁不苦,这人还有命活?
  宁不苦又哼了一声:“你们一伙人风风火火闯进来,想想也有图谋,而且个个都有武功。我怎么知道想要什么?拿个把东西还好,万一要把我整个墓搬空呢?我是守墓人,不是吃干饭的。”
  他指了指河水:“管他什么大侠豪客呢,没礼貌不给见面礼的就通通是坏人,杀了再说。不是说给礼物的就好了,但连个水果都不舍得摆的,那一定心思不正,是来搬空我家的。”
  宁不苦振振有词,薛冲无言以对。他没说错什么,步琴漪是笑面虎,他搅乱北境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桥人们更不用说,杀人不眨眼。
  但她不会赞同宁不苦,袅袅的死摆在眼前,她脑子里一念起王转絮或是袅袅的名字,脏腑便如会淅淅沥沥下血雨的云,云起云散,无论是肝胆,还是胃,都会糊涂地疼痛。
  宁不苦见薛冲沉默,便不说了。
  他看看石壁顶,又看看脚边的流水,忽然道:“你能嫁给我吗?”
  薛冲缓慢地回过头,却看到步琴漪的脸,正表情郑重地问道:“我喜欢你。”
  薛冲问道:“什么?”
  宁不苦道:“嗯?我说,我喜欢你。”
  眼前的漂亮姑娘沉默了一会。
  山洞里有水滴滴答。
  趴着的蝙蝠正要飞出来,宁不苦却叫它们都回去。
  岩石角的蛊虫要爬出来,宁不苦不动声色地挡住它们。
  他很耐心地等她回应,可秀外慧中天姿国色沉鱼落雁的漂亮姑娘却抡来一拳:“你去死!”
  宁不苦挨了一拳,呜咽着蹲下了:“我师父曾经对我说,喜欢哪个女孩子就得大胆说出来,她会害羞,如果她害羞,那再拿出最好的东西来追她,她矜持之后就会同意了……师父骗人……”
  薛冲仰天翻了几个大白眼:“小傻帽,你师父肯定没老婆,说这么土的话。”
  宁不苦自己站起来了:“那你记住我了吗?”
  还有记不住他的道理?薛冲没好气道:“记你一辈子。”她还没忘记她是来拿思危剑的,不管她和步琴漪完没完,她都要拿到思危剑,这叫有始有终。薛冲揉了揉鼻子,攥紧拳头,嗯,就是这个道理。
  “那你叫我宁宁。”
  “傻帽。”
  “你不叫我宁宁,你就离开我家。”
  “宁宁。”
  薛冲背着手走路,宁宁在她背后跟着,薛冲简直不敢回头看他,他戴着步琴漪的脸,却满口要跟她成亲要跟她一生一世之类的疯话。步琴漪都没说过,他只说过……薛冲躲过她的回忆。
  宁宁叽里呱啦的,大概也不是喜欢她,就是个喜欢胡言乱语太久没和活人说话的小疯子,薛冲懒得理会。她找到思危剑要紧。
  不过,她找到思危剑后,要怎么把剑给他呢……去沧浪天?那兰捺立刻抢。去听风楼?听风楼在哪里?还是去他老家,可是她只知道个大概,具体坐落何处,一无所知。那莫非是回天都剑峰,交给他师兄薛若水?
  “你在找什么?我可以送给你,当我的聘礼。”宁宁很认真地说道。
  薛冲回头,嘴角抽搐:“你还懂聘礼?”
  “我什么都懂。”宁宁负手。
  薛冲有些好奇:“那我要是答应嫁给你,你这山洞归我不?”
  “自然归你。因为你和我一起住在这,我们的子孙也住在这里。等我们老死了,山洞就归他们啦。”宁宁笑呵呵说道。
  薛冲略一沉吟,又一拳打到他左眼:“哪个土老帽教你的?现在世风变了!你以为娶老婆跟买奴隶似的啊,还住在这跟你生娃娃,你会生吗你就问?”
  宁宁捂着两边眼睛,却不生气:“那怎么办?我师父死了十年了,他就是过时了,你也别叫他土老帽好不好,我听了,有点点难过。”
  你不是乡巴佬,你是野人,是傻帽。薛冲心想,但思危剑她自己左找右找是找不到,还是得靠他。
  宁宁捂着眼睛,脸蛋不红,脖子却红:“我会生啊,我怎么不会……可是我怕说了,你又打我。你好凶……嘿嘿,可是你很漂亮,我喜欢你。”
  “难道你见到更漂亮的就不喜欢我了?”薛冲轻轻靠近他,“你还挺好色。”
  宁宁的脖子更红了:“师父教过我,从一而终。求娶的话一辈子只能说一次。”
  “那万一二婚呢。”
  “……我师父又没成过亲,二不起来。”
  这个野人简直是又可恨又傻瓜,害死了王转絮却毫无羞耻心,见两次面就要娶她说出来也是不打个磕巴,此时又傻头傻脑很好欺负的样子。
  薛冲并不打算欺负他,她只想要思危剑。
  她咳了一声:“你把思危剑给我,我就考虑考虑嫁给你。”只是考虑,又没答应。
  宁宁放下眼睛,面皮质量不错,透出一点肿胀青紫,他的脸红透了,薛冲又有点恍惚,脸红的步琴漪……
  她转过身:“你觉得如何?”
  宁宁绷住脸:“你拿我当傻瓜?你拿走了思危剑,不就不要我了吗?”
  薛冲被傻子拆穿,加倍恼羞成怒:“直娘贼!那你要把我囚禁在这,给你生娃娃吗?那你就是天底下最龌龊的男人!”
  宁宁又伤心了,无助地捂住眼睛:“没有第三只眼睛给你打了。不要这样说我!我给你思危剑,但你不能不要我。”
  薛冲抱着胳膊,俨然是个潘金莲式的悍妇。
  宁宁一溜烟地跑远了,他又一溜烟地跑了回来,两溜烟的功夫,他捧回来了一把剑。
  傻子……薛冲拿来宝剑,触手之感便不同凡响,她拔出剑,过了百年照旧是一寸寒光一寸雪。
  今人不见古人,薛冲拿着中原霸主的剑,虽遍体鳞伤,耳边尤有刀戈之声。刹那之间,青莲开了又谢,落雨点滴,红枫飞了又起,飘雪如银,百年时光,没什么了不起,又实在了不起。
  她收剑入鞘,状似轻松对宁宁道:“我拿走了。”
  宁宁摇头:“我要跟着你。”
  薛冲手中有剑,不怕他。宁宁从低处看她:“我有机关。”薛冲一怒:“门炸塌了。”宁宁道:“我有很多道门,我也可以再修门。”薛冲推他:“我是借你的剑。”宁宁不信:“那我是暂时做你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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