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去年底时载之所以搬去风外镇,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被时浩洋堵着要钱。
时载这些年换过五六个地方,兜兜转转,始终没有离开父母所在的省份,归根结底,也是可笑的幻想,捡到哥和弟弟、以及五月份跟父母那一面之后,时载才无所谓了。
知道叔仰阔想要为了他换个彻底没有他们的地方,时载才没有拒绝。
让他们这一家人彻底烂在这里吧!
时载头一次在仰云的小肩膀上搭着脑袋,拱了拱,粉团子一直揉着他的手哄,一会儿是“大哥打架很厉害的”,一会儿是“我也可以是小哥的小雨伞”……外面一个没什么言语却直接用实际行动来哄他来给他满满的安全感,身边这个小嘴叭叭提供着令人依赖的陪伴和开心,时载还有什么可哭的呢,他的痛苦是实质的,哥和弟弟为他做的更是实质的,时载心底的自怜瞬间散去。
用手抓了一把窗外的夕阳,时载眨眨眼:
“云宝,我觉得我也变成一缕光了。”
“不,你不仅是光,是能发光的灿灿太阳。”
“……云宝你好会夸我!”
“嘻嘻,是大哥说的,‘小载是我的小太阳’,哈哈哈哈!”
这一句大哥的话被仰云学了六成像,时载既震惊又温暖,胳膊都起了些鸡皮疙瘩,很想知道叔仰阔是怎么跟仰云说出这样的话的,但粉团子不告诉他,两人闹作一团。
正嘻嘻哈哈,车门被拉开,时载立即扬起更加灿烂的笑容,勾着叔仰阔的脖子让他坐进来:
“哥我爱你超级爱你!”
“……乖,宝贝以后不会再看到他,那个家也不用再回。”
“哥?你你你……”
吻了下怀里人的眼睛,叔仰阔微微侧了头,掩去眼底的浓重情绪,把手机录音给他听。
三分钟后,时载扑在叔仰阔怀里嚎啕大哭,犹如婴孩。
时浩洋向他道歉,说他是很好很好的人,是他们时家最优秀最出息的孩子,是他们心底都觉敬佩的小弟……所有种种,他们都看在眼里,但农村人迷信,因时载出生之后的那件事和一些谣言不得不妨,但他们每个人的心底都是知道他这些年的不容易的,只是有的人性本恶,他们贪婪他们没什么能耐,只有在掌控小弟的情绪和欺辱小弟中感知自己的存在。时浩洋将侮辱他的话全部对自己说了一遍,说自己才是垃圾,说自己不争气,说自己会滚得远远的……
——“如果我做不到,任由您处置,并把、把他经历的一切重、重新经历一遍。”
惊吓到颤抖语无伦次的保证,让时载从自己过去的惊恐里慢慢平复。
感受着怀里人渐渐回温的身体,叔仰阔闭了闭眼,若不是怕他的宝贝被新的痛苦桎梏,他可以花一年的时间好好让时浩洋感受一下时载曾遭受过的欺辱,让他生不如死,最后死去!
“哥?哥?别这样……”
“……恩?”
叔仰阔猛地回神,按了下眼睛,很快将极端情绪散去,抱着怀里人细细亲吻。
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尝过这滋味,并被他的宝贝救赎,拉出万丈深渊。他不能重复过去的自己,去将他的宝贝坠进万丈深渊,不可以,他们的往后只有灿灿太阳了。
从灼热的吻后睁开眼睛,时载笑起来:
“哥,我觉得超开心,超爽!每次对他其实没有伤心,就是气,觉得自己在他跟前堵得话都说不出来,今天实在是太解气了!哥以后千万别再对他做什么,光这录音我就释怀了!我如果一辈子记住他们,那是对我自己对你们不公平,我的心就这么大,要装你们要装着自己,凭什么要让他们占地方!我只有你们,从今之后,再也没有他们,再也不难受了!”
“宝贝,宝贝,以后哥就是你的父母兄长……”
“好啊!我也可以是哥和小弟的孩子,哈哈哈!”
“……”
一大一小同时朝两侧偏过头去,时载哈哈大笑。
叔仰阔跟着笑了下,抑住满心酸疼,将怀里人吻了一遍又一遍。时载是真的放下了,尤其是连续一周每晚,高大男人总是不知道怎么惊醒过来,接着将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时载紧接着醒过来在人怀里递上温热的嘴唇……两人在一个又一个深夜无声亲吻,吻到最后只剩下爱和欲。
他们连续两个周末去看了叔仰阔选好的城市,都跟陶瓷文化有关,最终定在了圳安,等时载八月底上完课就彻底搬家,是买新房定居的那种搬家!
七月末的星期五,叔仰阔第二次在工作日里请假。
俩小的以为他是出差,当天去回,就中午不陪他们吃饭,也就没多想。
谁知这晚带回来两样东西,都是跟时载有关的,时载接过来后还有些懵,仰云先惊道:
“大哥,你、你照着户口本……灭了他们?!还掘了墓?!”
户口本上只剩时载一个。
蠢鸟叫了。
小狗崽傻了。
叔仰阔无语,点点户口本第一页上的“户主”两个字,时载认得,吞了吞口水:
“他、他们呢?”
“……哪凉快哪待着。”
“!!”
鉴于某些形象是自己给自己抹黑的,也不知道俩小的天天凑一起嘀咕些什么,自己的形象竟未能洗白一点,也有可能,眼下的小狗崽高兴到不可置信,傻了,叔仰阔讲了来龙去脉。
独立户口迁出。
他们在圳安看了一个房,时载很满意,嫌贵,叔仰阔上周请假先跑了趟圳安定房,又去时载老家办落户、迁户口,今天办好了。从此以后,时载是时载,是自己,那些人再不与他瓜葛。
时载抓了下眼睛,被抱住的瞬间,他仰起脸,让叔仰阔看自己没哭:
“哥,我还以为真在墓地……夏天的时候墓地是真的凉快,嘿嘿。”
“……宝贝怎么不早说?”
“早说什么……哥不要疯了哈哈哈哈,不说他们了,我时载今天新生啦!!”
“恭喜宝贝。”
说着,叔仰阔将人高高举起来,在窗外的皎月明星里,带着小狗崽一遍遍“飞”,过往的细节不能细想,他一步步走出泥泞,一点点迈出桎梏,才有了今天。
往后,他的宝贝必定愈发灿灿。
往后,他的宝贝只有哥和弟弟。
终于是新的开始,终于是一家三口。
时载从高处俯向一双温柔深沉的眼,突然想到:
“哥,那咱们三个能不能一个户口本啊?”
“……可以,但只能是兄弟关系。”
这样啊,时载“啊”了声,眨巴眨巴眼睛:
“那多刺激啊!!”
“……”
“哈哈哈哈哥我错了,再也不听乱七八糟的小说啦。”
又让小狗崽飞了一次,叔仰阔将其置于自己单手臂弯,刮了刮他的鼻子:
“继兄弟,等去了圳安,哥和仰云销户,重新落你户下。”
“哇哇哇真的吗?!那我是一家之主!”
“宝贝一直都是。”
一家三口上了车,出去吃,不仅仅是庆祝时载,更是贺喜他们三个人。
彼此不再惧怕过往的痛苦,每一次重遇过往的痛苦,就能用强大的爱击碎痛苦,并获得百倍的幸福和开心,没有这一遭,就没想到这样去让小狗崽彻底脱离,也让他们拥有更新的开始。
叔仰阔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一眼,亦是随之提了唇角,他的小狗崽太过坚强乐观。
没片刻,俩小的又扒着座椅,眼巴巴地看着他,非要他讲清楚是怎么“掘墓”的。叔仰阔扫了眼他宝贝手里的瓷片,千百道扎满针尖的车轮再一次重重碾轧心脏,疼到自觉手段尚轻。
但转瞬,又在宝贝扬起的笑脸里渐渐放下偏执。剩下的,他来弥补,往后,他更爱。
小时载刚出生时,漂亮非常,是家里第十个孩子,夫妻俩本不打算再生,一则代表着十全十美,二则小时载呱呱坠地时,破烂的房顶上竟掉下一块绘着条小龙的碎瓷片,不仅夫妻俩,整个村子都高兴坏了,凑了十桌大席做百日宴,觉得时家的老十能给村子带来好运,都喜欢得不行。
那时候还没起名,整天“崽崽”得叫,是因为怎么起都觉得不够符合小时载的“龙”运。
欢喜还没多久,百日宴一周内,竟陆续去了五个老人,其中一个再差二十天都要百岁了,年纪最小的也是七十五岁,村子原先被远近的都说要成“长寿村”,这一来,奔走悲骂。
原先的“龙”运成了恶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