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秧子如何驯服器宗天才 第44节
月下那人听见动静,缓缓转过头来。鹤发童颜,默然不言。
明谦惊了惊,上前几步,面露忧心:“父亲,你怎会……”
明歧修的是无为道,十多年前便已闭关,声称不参透大道终不出洞府。如今大道未成,怎会半途而废?
明歧摆了摆手,仰头望着天际那轮皎皎明月,目光似乎穿透了云层,落在凡人不可及的深远之处。许久他才开口,声音是不同于年轻样貌的苍老沙哑:“灵气将散。”
明谦定神道:“灵脉枯竭之势已不可逆转,各地异动频繁。我近日正与诸位长老商议寻找维系之法,即便灵气散尽,云川也不会影响分毫。”
明歧摇了摇头:“灵脉支撑起九洲大地,届时将天倾西北,地陷东南,江河倒灌,山岳崩摧。灵气若散,不是众生化为凡人这么简单,这将会是天灾。”
明谦脸色骤变:“怎会如此!难道是……那个预言?”
明歧闭着双目张开手臂,白发在夜风中轻扬:“我能感受到灵脉散去的速度不同寻常,似有什么牵引使其加速崩解。”
“还请明长老明示,”一道冷静的女声传来,“我等眼下该如何应对?”
沈慈一袭素白,面目沉静:“我收到了观星楼的来信,仙尊已经出手。”
明歧沉默片刻,叹道:“仙尊超凡脱俗,能力不知深浅,也不知我与另外三位联手,能否阻止她恣意妄为的行径。”
明谦面露沉痛之色,正要回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家主!出事了!”
——
萧景泽独坐在赌坊二楼雅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金环。
明盈在桌上轻轻划动,留下一行字:不去萧家吗?
他垂眸看了一眼,金环在指间转了个圈:“晚点。”
房门被敲了敲,一人开门走了进来,是个扔进人海就再寻不着的角色,平平无奇,过目即忘。
李惟堆着笑迎上前,与人接头的动作熟练油滑,两人并不多言,只一触即分,那只紧闭的铜盒已落入李惟手中。盒身紧闭,李惟掂了掂,眼角笑纹愈深,眼中闪着商人特有的精光。
待那人下楼消失在人群,萧景泽挥手撤去隐身阵法,朝李惟勾了勾手:“拿来吧。”
李惟那笑脸瞬间垮下,变作十足的苦相,几乎要滴出泪来。不用萧景泽多说,他便乖觉地将那盒子双手奉上。
萧景泽随意接了过来,看也没看李惟一眼,面无表情转身便走。明盈抬起木手做了个捂脸的动作,萧景泽这个行为不就是恶霸吗?
身后的李惟点头哈腰目送这位煞神离开,直至其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表情瞬间收得干干净净。他回到空无一人的房间,左右四顾,最后咬牙举起一旁的硬木椅子,朝着自己额头狠狠砸下。闷响过后,他双眼一翻,干脆利落地晕倒在地。
明盈隐约听到隔壁传来的异响,木脑袋偏了偏,很快明白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她写道:他会是金老板特意留下的吗?
萧景泽唇角勾起,似是嘲讽:“金老板可不做赔本买卖。”
明盈站在椅子上看萧景泽拆盒子,盒子锁扣结构精巧,暗藏玄机。萧景泽只淡淡瞥了一眼,并未尝试破解密码,而是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套工具径自拆解。
他眼神专注,十指如飞,动作流畅而精准,机关轻响几不可闻。
明盈看着他的动作,思绪飘了飘,萧景泽若不是生来就是侯府世子,凭这一手本事,去当个小贼也能赚得叮铃当啷的。
她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抬起木手叩叩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被萧景泽影响坏了,怎么能做小贼呢,萧景泽这般手艺,也该当个开锁匠助人解决烦忧。
她只是想了一会,萧景泽已利落地掀开盒盖取出密信。密信薄薄一片,他指尖微动便要拆开。
明盈好奇地凑过脑袋,萧景泽手臂一抬,将她挡得严严实实:“国师既然不让你看,我要先看看里面写的什么。”
明盈有些不满,伸手挠了挠他,萧景泽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国师不让她看?那她更要看了!
萧景泽展开密信,目光快速扫过,神情难辨:“这种消息也能挖出来……”
明盈见他一动不动,拍了拍他的手臂,她要看!到底是什么惊天大秘密!
萧景泽这时又不阻止她的动作了,明盈瞅了瞅他,见他怔住不动,哒哒哒走上前,歪了歪脑袋看信里说了什么,一眼又看见了那个名字。
明晟到底是谁呀,国师也说过这个名字,看来她回明氏还要在族谱里找找看……哦,族谱把他除掉了。
密信写得很短,信中所言,明晟是个被家族除名的邪符师,当年他的亲生姐姐难产,与腹中的胎儿即将一尸两命,为了保住至亲,明晟便用邪术借他人之命。
邪术之法最后已经被明氏销毁,只留下一个名称,明晟将这个邪术命名为——传承。而当年明玉和她的孩子都活了下来,那孩子天生灵根,自此明氏后人便都身具灵根,踏上修行之路。当年被“借”走的命,来源定然非同寻常。
萧景泽脸色沉沉,明盈关注点却不一样,她写道:那个小屁孩,邪符师?
萧景泽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声线紧绷:“那个人,是你。”
他不相信预言,甚至怀疑密信真假,但他心有疑惑,只有这个答案。
明盈顿了一下,顶着微笑的木头脑袋端端正正写道:还好是我,而不是什么无辜的其他人,那我不是很厉害吗,一个人就能帮那么多人诶!
她还是很喜欢明玉的,明玉和她的孩子能好好活着不是很好吗?
萧景泽定定地看着她,还是没说什么,明氏之人是他见过最糊涂的人,譬如把一个凡人供作神女,而这位神女……
他娘曾经倒是很欣赏这样的人。
萧景泽拿着信问道:“你想怎么处理?”
这封信最后将送往紫宸殿,帝君想做什么也不难猜,不过他的谋算最后还是要落空了。
明盈写道:烧了。
萧景泽不再多言,注视着火光说道:“我要回一趟萧氏。”
明盈点了点头,静静写道:能把我送回云川吗?
萧景泽侧头看去,对上她笑盈盈的木偶脸,顿了顿:“好。”
两人默契地移开视线,摇曳的火光映照着一人一偶各怀心事的侧脸,两人自从淮江之行便很少分开,但有些事情,终究需要独自面对。
——
灵堂内烛火摇曳,香灰落尽,白幡无风自动,金无涯半张脸隐在阴影,俯身凑近棺椁,低声笑了起来:“老东西,你终于死了。”
“父亲很兴奋吗?”
金无涯笑容一顿,循声望去。但见人影分开,一位身着素色长衫的青年已立在入口处,手执羽扇,俊秀风流。
金逐风并未披麻戴孝,身后黑压压肃立着十余名修士,将灵堂堵得密不透风,其中不少熟悉面孔,满堂皆静。
她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全场,在金无涯僵立的身形上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旋即羽扇轻合,对着那具漆黑棺椁遥遥一揖,语气沉痛:“祖父,孙儿来迟,竟未能见您最后一面,实乃大憾。”
金无涯冷呵一声:“你来做什么?”
金逐风奇道:“父亲这是说的什么话?祖父不明不白死于他处,孩儿自然是前来尽孝的,不知仵作验尸结果如何。”
仵作拭着冷汗上前:“金小姐,验得金家主确系死于自尽。”
金逐风摇了摇羽扇:“真是奇怪,祖父几日前还传信于我,又怎会自尽,我看约莫是奸人所害。”
身后玄衣修士目光瞬间投向场内之人,金无涯面露屈辱之色,拍桌怒道:“逆子!你怎么和家主说话的!”
“家主?”金逐风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父亲年高辛劳,孩儿每每思
之,心实难安。恳请父亲卸下重担,容孩儿执掌门户,分忧解难。”
金无涯双手颤抖,指着她道:“我的好女儿,你要反了不成?”
金逐风摇了摇头:“真是恶心啊。”
她负手上前,含笑鞠了一礼:“还请父亲将家主之印传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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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原本没想写那么多人,但是不交代一下又觉得缺了什么,还是稍微写写吧。
第44章 富贵从来险中求4
林中草木气息清冽,明盈踏下紫霄云车,木制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咔声。她假装呼吸了一口云川的新鲜空气,有些遗憾地将紫霄云车收回,萧景泽似乎忘记给她安上嗅觉了。
因小木头人行动受限,萧景泽给她做了一具新的身体,胸腔不再空空荡荡,明盈现在是一个高高大大的实心木头人。
当时她还好奇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颊,一点也捏不起来,是硬的。但镜子里倒映出的容颜眉眼生动,和她原来的样子一模一样。
明盈盯着能够以假乱真的镜中人,从偶人腹中发出的声音平直如水:“这样的术法世间居然能够存在吗?”
萧景泽也就做了一个晚上,那仙尊还大动干戈抢她身体做什么,让萧景泽给仙尊做个十个八个人偶,想捏什么脸就捏什么脸,想长几条胳膊就长几条胳膊。
萧景泽两指点着额头笑了笑:“徒具其表罢了,是术法维持的幻象,你还是一个木头人,后面注意点不要被火烧着了。不过我刻了避火符,寻常的火也烧不到你。”
明盈摸了摸脸,还是很开心的,主要是她终于能再度开口,虽然是腹语,声音闷闷的毫无感情,但总归不是哑巴了。
云川的晨雾尚未散尽,明舒自从见到天边划过的流光轨迹,便已早早在此等候。只见车帘微动,一个熟悉至极的身影跳了下来,她眉头微蹙,神色犹疑不敢上前。
明盈不知她在想什么,两人目光相接,明盈哒哒哒开心地朝她奔去,脚步声带着木头特有的轻脆:“明姨,你来接我吗?”
明舒指尖微抬,一道灵力无声探出,在明盈身上一触即回。她长舒一口气,以她的修为自然能看出眼前之人只是神魂附在一具精巧的偶人上,辅用了幻术才能如此生动。
但这偶人也着实惟妙惟肖,她一时分辨不出真假,不禁多看了两眼。明盈歪了歪脑袋:怎么啦?”
明舒叹了口气:“明姑娘,你怎么回来了?”
明盈亲昵地说道:“自然是想念你们啦!明姨,娘亲和爹爹都在家里吗?”
木偶人既不能眨眼也不能开口,从腹腔中发出的声音语调平铺直叙,毫无起伏,对话听起来相当怪异,像是古琴弹错了弦。
明舒却是笑了:“自然在的,不过如今要变天了,明姑娘既然回来,就不要乱跑了。”
她脸色转而凝重:“灵脉有异,明长老已出关,这会儿哪里都不安生。”
——
议事堂气氛沉闷,散于各地历练的明氏子弟几乎都被召回,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山雨欲来的凝重。明盈进来后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明氏众人严肃地商讨应对之策。
她的意识在场上绕了一圈,没有看见明燕。明燕还没有回来,昨日豫州突发地动,学宫已派人前去救援,明燕就在此列。
一明氏弟子站起身来,语气沉重:“仙尊超然物外,从不干涉人间之事,如今她首次出世,虽并未直接造下杀孽,但也绝非什么好讯息。”
他说完便将一物置于议事堂中央,灵力催动下,留影珠投射出清晰的画面,正是四方界碑前的景象。
画面中的“明盈”面无表情地将手轻放在四方界碑上,只是短短一刹那,界碑上流转的符文光华便迅速暗淡下去,树林哗哗作响,转眼间地动山摇。她并不做多余的事,抬头朝众人笑了笑,身影消失在崩塌的树林中。
满堂寂静,众人表情各异,仙尊是大部分修士终生仰望的目标,要与最强的目标走向对立,这种压力无形却巨大。
明盈看着画面中熟悉的脸,有些困惑地问道:“我的身体不是被关在观星楼么?”
坐在上方的明谦摇了摇头,面色不佳:“观星楼如今状况不明,只怕是国师将自己一同封锁在内,外界阵法完全无法联系上她。”
明盈又问:“可这阵法不是由国师亲手设下的么,怎么会没法出来?”
众人一阵沉默,明歧缓缓说道:“只怕是连国师也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