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等到过桥回来,我在你身边转完三圈以后你得马上回家去,不能多问不能回头也不能停,你要一直往前走。”何权青又提醒说。
裴居堂有点分不清这是对方的私心还是真有这个规矩了,“你是在赶我走还是在瞎立规矩。”
“不是赶。”何权青解释,“而是人本来就该向前看。”
“……行,我记住了。”
“那我,开始了。”何权青说。
裴居堂点头说好。
何权青于是将头壳戴了上去,他模拟狮子小跑的动作蹿到桥头的台阶上,然后向左右两边各望了望,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像是在观察周遭有没有什么碍事的角色,确认什么人鬼神魔都没有以后,“它”在原地打了个转,又向台下的裴居堂眨了眨眼睛。
那两只白毛边的眼皮动起来俏皮非常,咧开的狮口动了几下,好像在说让裴居堂赶紧上去,它已经开好路了。
裴居堂忍住喉咙里即将溢出来的哽咽,他向上天借了一张轻松自如的脸,十分捧场的就上了桥去。
河面就五十米宽,裴居堂跟在狮子后面没走一会儿就到头了。
这一头照不到镇上那边打过来的灯光,周遭有些暗,唯独何权青的一身皮毛亮眼一点。
他们在桥这头停了下来,狮子在原地走了一段高狮,不过因为没有狮尾和乐师在,何权青没有办法做那些比较高难度且出彩的动作,但他都有尽量还原那些动作了。
裴居堂记得何权青在米粉店那家的升学宴上,有个跟考生握手的动作,他以为自己这会儿不会有了,但快结束时他还是等到了这个动作。
他们在这头只待了五分钟这样就往回走了,裴居堂下了桥后又站回原地去,按对方的要求,站在了面相镇子的那一边。
狮子背对着他,告谢天地一般在台阶上转了几圈后又向裴居堂走过来。
其实在今夜之前,裴居堂一直觉得请狮这种事,无论是喜事还是白事,不过就是凑个形式、做个样子和面子而已。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执着于这一流程形式。
因为人都渴望被关注被重视,而这一刻的一切都是为他而来为他而舞,事情的意义本身不在外物,而是在当事人的心里,还在给他送来这么一段情切送行戏的那个人心里。
不合时宜的,裴居堂觉得当时拒绝老裴的提议有点过分冷漠了,他以为是老裴想自己长长面子,现在看来,也不过是想给他的成就表个彰,想让他开心而已。
眼看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裴居堂有点纠结要不要后退一步,但他的脚就是不听使唤,非要自己牢牢钉在原地。
额头被那毛质柔软的大脑袋相贴时,裴居堂还有点恍惚和觉得不真实。
紧接着,眼下的狮口好像吐了一个什么东西出来,裴居堂连忙伸手去接……
哦,原来是一颗金绣球。
裴居堂不打算去问这绣球的来历了,因为送出去和收下来这两件事,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有心了。”裴居堂淡淡说。
何权青没接话,他顺时针绕着裴居堂走了三圈后,就停在了对方的身后。
隔着那只头壳,何权青在里面再娓娓道来最后的送行辞说:“居堂,聚散有时,我送不了你那么远,你以后……多多保重。”
“……”
裴居堂想说点什么,但又找不到一句能衬景的,人要是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还要明知故问,那就太没有意思了。
他背对着何权青点了点头,然后就按照对方的要求,没有再回头的直接向前走了。
望着远去的人影一点点被夜色吞没,这咧嘴大笑的狮壳下终于发出了与它威猛形象并不相配的弱弱哭声。
第41章 我没说我要去北京
“东西都拿齐了吗,没有漏的吧?”
“拿了拿了,漏了什么到那边再买就是了。”
裴居堂在车里同爷爷和几位家人再次道了个别后车子就启动了。
因为他们得赶飞机,所以不得不打早出门,虽然也才早上六点多,但是天已经亮透了,晨风从外面灌进来,吹得裴居堂清醒了不少。
可能是因为要暂时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了,裴居堂突然认真留意起这座镇子的一砖一瓦,扫街的、开店的、扛着锄头下地的,没有几个人是他认识的,但他又能感觉到隐隐的亲切感。
车子驶出街道开向外面的道路,马路两侧的稻子已经到了收割的季节,跟他去年刚刚到这里来时一样。
裴居堂望见那座桥,他盼望着桥上有个人能跟他挥个手,盼望着昨晚上只是他的荒诞一梦,但是他盼望的一切都没有出现,他的去路确实一帆风顺,坦荡得很。
这次他们无需去省会坐飞机,而是去区里的飞机场就行了,这飞机场不大,能直飞的地方不多,一周就有两趟航班飞往北京。
他们一家三口下午五点准时安全在首都国际机场落地,接着就直奔酒店去了,这个城市于他们三人而言并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所以这一次来,裴居堂也没有新鲜感和激动感可言。
但他还是会有一点感激吧,感激这个地方即将要收留他很长一段时间。
此时距离开学其实还有一天时间,他们好好休息了一天。
第二天他们出门挺早,但是到学校时,学校里也是人山人海了,注册登记什么的流程都挺快,他是第二个到宿舍的。
这是个6人寝,不过宿舍空间不算宽敞,还是上下床,裴居堂不挑,只是发现宿舍里没有单独的卫浴以后,裴居堂又有点崩溃。
他挑了个靠后阳台的上铺,两口子就帮他张罗铺床去了。
“你来得挺早嘛。”宿舍里先来的那室友找他搭话说。
“你不更早嘛。”裴居堂听对方口音,像是东北人,“怎么称呼?”
“杨光。”
“阳光?”
“杨树的杨,阳光的光。”
“哦哦哦。”裴居堂说了声道歉,“我叫裴居堂。”
“唉唉唉,幸会了大兄弟。”杨光跟他握了个手,“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了。”
把宿舍收拾好后就没什么事了,其他室友也陆陆续续来了,裴居堂跟他们都打了个照面,不过一时半会他也记不住这么多人
从宿舍出来后,他们一家三口又去食堂吃了个饭,裴居堂看两口子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他们是不是累的。
结果他们说舍不得给裴居堂住宿舍,感觉这条件有点差,最基本的独立卫浴也没有。
“爸你现在是不是心疼得有点晚了,你高中还逼我住宿呢。”裴居堂真是服了。
“那时候不一样……你还能经常回家嘛,我跟你妈也能经常去看你。”老裴说着说着就没什么胃口了,“你以后一个人在这么远的地方,我们想见你又不是踩个油门的事,要是生病了出事了我跟你妈又不能第一时间赶过来,你长这么大哪有离开过我们这么久……”
“我是出来读书,又不是出去卖命,我都要二十了,又不是不能生活自理……别担心这些有的没的。”裴居堂哭笑不得。
吃完饭他们在学校里走了走,这校区在海淀,学校占地面积不算特别大,但人文学风很浓厚,裴居堂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两夫妻回去前,还是决定了要在这边买套房子,他们还是希望裴居堂能出来住舒坦一点,而且这样一来,他们以后过来看儿子有个落脚点。
“这个再说吧,北京房价那么贵,你俩别花这个冤枉钱。”裴居堂真觉得他们是有点担心过头了,他其实还能接受住宿生活的。
“这怎么能叫冤枉钱。”老裴衣服被汗打湿了一半,“就这地段,早买早享受,以后就算不住了,也是一笔可观的投资,放心吧,来之前爸就调查过了,一平小几万而已,能买。”
“一平小几万还叫便宜?爸你老糊涂了吧。”
“没事,我忙了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你跟你妈吗,爸妈在哪家在哪,有房子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第三个家了,要是你以后想留在这边发展,要是再想结婚什么的,也得有个巢,都是迟早的事,不要心疼钱不钱的,我跟你妈就你一个宝贝,你不花还能给谁花?”
杨桃对此也很是赞同,“你爸说得对,这事你就别操心了,爸妈自有安排,嗯?”
裴居堂眼眶有点胀,他撅着嘴嗯了一声。
因为电站那边走不开,原本这两口子还打算多停留一天,可是现在不得不先回去了,把父母送上出租车后,裴居堂再自个回学校,又有一股难言的落寞涌上心头。
他再回到宿舍,宿舍里已经是另一副模样了,每张床板上都铺上了被褥,各自的桌上也零零散散摆着各式各样的东西。
除了杨光以外,宿舍里还有两个本地人、一个山西人和江苏人,六个人住到一起算是五湖四海的相聚了,他们性格也各有不同,经过初步相处,裴居堂每个室友觉得都挺好的,这让他对大学生活又多了一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