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是哪一年。”
“前年吧,对,前年。”
“……”
青年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那片薄灰的地块,指尖沾了点白,像抹了层糖霜,苦味的。他没说话,太过空旷的地方,寂静容易让人窒息。
老吴听见自己叹了口气,埋头往里走去:“你知道不,原来的老板没了,是他儿子接的手。那小伙子长得幼稚,学他爹穿西装打领带,还是幼稚。反正看着人都没长大。接班没两年,厂子就黄了。”
他顿了顿,“不过也不全怪他,行情就这样,神仙难救。他当时想转亚马逊,不知咋的,没搞成。”
回头看去,青年站起身,午后阳光斜射,在他身上切出明暗两半:“亚马逊…?”
“跨境电商嘛。这几年实体没得搞,一批公司都开始转线上。这边有个卖吸管的,在亚马逊做到了类目第一。当时要是他成了……”
青年声音很轻:“说不定,他的生意就不会破产?”
像一根蛛丝,那么纤细。
老吴眯起眼:“哪那么容易。路是多了条,可哪条路都有坑。”
年轻人低垂下眼,睫毛投住一片浓重的阴影:
“………但总是一条路,对吧。”
许定只会打肿脸充胖子,从来不会向谁示弱。那年邀请陈昀哲帮他弄跨境电商,其实是许定无声的求救。
原来是许定无声地向他求救。
尘埃在飞,在光柱里转着圈,想起许定那年扭扭捏捏地看着他眼睛,陈昀哲启开唇,迟到的回答吐不出,生生吞下一口灰尘弥散的闷气。
17
许定在甲板上吹风。
游轮载着他,随波航行。晚风凉爽而湿润,白昼余温一扫而空。终于等到一张桌子空出,许定坐下对着手机核算这个月的账单。
做海外旅游真是暴利,酒店餐饮都算在客人账上,旅行社只要出个人工成本,其余都是净收入。举个例子,老林一家四口,同坐一辆车只住一间房,然而依旧要按人头付旅行社4x17999的金额。
今年上半年热砂只做了八单生意,利润却超过了二十万。
等他的埃及导游网发展起来,订单走量上去,岂不是……
想着,许定像那个维尼熊,抱着他大丰收的蜂蜜罐,嘿嘿嘿乐起来。
他还找到了陈昀哲的订单,陈昀哲订的是埃及豪华套餐全境游,许樾给他单人报了25999(实际成本可能不到七千),可以说狠狠宰了他一笔。
许定忽然对陈昀哲感到有点抱歉——他到底是很爱他的——陈昀哲现在还失忆着呢,偌大埃及只认识一个许定。晚餐时许定有点说太狠,还甩冷脸子,丢陈昀哲一个人坐在餐桌上,抓着刀刀叉叉,不知所措,像个犯错的孩子。
虽然他觉得自己说得没错,他和陈昀哲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许定站起身,环顾一周,远处的吧台,近处的躺椅,以及水光潋滟的露天泳池,陈昀哲不在附近。
难道他没有告诉他,夜晚甲板上有免费的点心咖啡供应吗,而且味道还很不错。许定装了一碟现烤出炉的曲奇饼干,以及鲜榨的卢克索橙汁,小心翼翼地挪下甲板。
“陈昀哲,你说你傻傻的,其实我才是蠢。很多人都说我蠢的不行,其实我就是不想做对不起人的事。要不是你有个未婚妻,我早就把你………”
一边往下踩台阶,一边念,“早就把你这样这样,那样那样,早就亲死你,亲死你,亲死你…”
他到502敲了敲门,无人应。
橙汁洒了两滴手背上,有点冰,他端着盘子继续往下找,经过一层大厅,瞥见陈昀哲坐在沙发里,嘴角扬笑,好一副外向健谈的模样。
再往里走,就看到陈昀哲对面坐着一位阿拉伯女性, 头披卡其色纱巾,浓眉大眼,睫毛纤长,很是精致漂亮。
“你从中国过来埃及,一个人?”女生中文相当流利标准,几乎没有阿拉伯口音。
“对,我是一个人。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你有微信吗?”
许定心脏震地抽痛,他都不知道陈昀哲还能这么开朗。
杯子碟子咣地摔在桌上,手里失了力度,响声清脆。
陈昀哲回头看见他,立刻起身:“许定?”
许定后退两步,咬紧牙关,抿住唇。
陈昀哲,偏偏我又没那么伟大。那年把老爸遗物的机器全部卖了发工资,站在空荡荡的厂房里我就后悔了,喊人来修水管喊不到,天寒地冻无人管我死活,我猜我想得到一句嘉奖,可总是回头才发现我身后并没有人。
你也不在我身后。
作者有话说:
其实许小定就是这种会考虑很多事,然后默默一个人吞咽苦楚时,又很不坚强,会偷偷委屈的…小熊猫
还是占有欲很强,看到陈昀哲和异性说话都会吃大醋的…小熊猫
(阿拉伯小姐姐不是工具人哦,有重要作用!)
(本来这篇是想写甜文的,今天拉完大纲,看到结局,又感到泪目,仍然是感动到的那种泪目!
第26章 啊,我最亲爱的 -26
许定你看看自己像什么样子,你还嫌自己不够幼稚吗?
却还是攥紧拳头,闷头往外闯也似的走。
他听见陈昀哲的脚步,紧紧跟在身后。许定硬是不回头,沿着旋转阶梯一路下到底层甲板,他要回自己房间。
“许定。”陈昀哲喊他。
“……”
“许定。”
“………”
“许定我要给你下最后通牒了。”
“………”最后通牒个屁。你哪有什么最后通牒。
眼看他要到房间了,陈昀哲说:“许小腚在我手上,你再不回头,我就把许小腚丢尼罗河。”
“?”
“我数三……”
“二………”
“一…”
许定回过头,一把抢走他手里的小熊猫挂件,搓搓毛茸茸脸蛋,塞进口袋里。
陈昀哲莫名其妙笑起来:“就知道你舍不得许小腚。”
一对上双眼,那好不容易被强压下去的情绪,又再度涌上心头。许定真的觉得自己好幼稚,多大了还吃这种酸醋,可总有些话语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她是…”
陈昀哲闭了闭眼:“你是不是想问,她是谁。”
“………我才不关心。”
“其实…”
“其实…?”
陈昀哲正色道:“其实,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妹妹。”
“?”
许定大脑宕机五秒,一榔头砸到陈昀哲脑门上,“狗屁!你们连人种都不同。”
陈昀哲我信了你的邪!
打打闹闹,两个员工擦肩而过,多瞥了他们几眼。陈昀哲还在摇摇摆摆说什么“异父异母的兄妹”,许定已经冷却,刷开房间门:“其实我根本不在乎她是谁。我只是来和你说一句……”
“明早六点游轮会停靠帕塞白克,你跟着人流上岸就能看见康翁波神庙,它供奉的是鹰神荷鲁斯和鳄鱼神索贝克,如果你感兴趣可以今晚看看纪录片。”
“你不去吗。”
许定重重合上门:“我不去。我早就去得不想去了。”
18
必须要和陈昀哲说清楚。
愈是看到陈昀哲和异性站在一起,许定愈是如鲠在喉。
必须要尽快把真相说清楚。——否则再这样心照不宣地暧昧下去,他真的说不准自己会对陈昀哲做出什么。
清晨他站在甲板上,望见陈昀哲和那位阿拉伯女郎,肩并肩地走下轮渡,果然这个世界,还是帅哥靓女在一起更登对。——他彻底做了决定,就今天,就今天早晨,一分一秒都不能耽搁。
他揣着许小腚,站在游轮大堂,好让陈昀哲回来就能第一眼看到他。
大约站了三小时,行程大约结束,人流从岸上涌回,阿拉伯女郎依旧陪在陈昀哲身边。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更是坚定了许定的决心。
许定想,他霸占陈昀哲太久了。
“许定?”
果然,陈昀哲第一眼就看见他,“缇娜,这位就是我和你提到的许定。”
阿拉伯女郎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她微微躬身,朝许定行了一个抚胸礼,“你好,许先生。我是缇娜。”
许定礼貌笑道:“你好缇娜,我有些事需要和你身旁这位先生单独聊聊,不好意思请你稍等好吗?”
“…”
缇娜十分了然,“好。你们可以在餐厅找到我。”
“我和她没关系。笨蛋许定。”两人目送缇娜款款离去,陈昀哲忽地开口。
“我知道。伊斯兰爱情观念保守,你一个外乡人没机会的。”
“那你还吃醋。”
“我没吃醋。”
“你明明就有”
“我只是。”许定讪笑,“我只是第一次…见你对谁这么热情。看来我也并不了解你。”
陈昀哲忽然牛皮糖一样粘住他:“我对你一直都很热情啊。定定猪猪笨笨臭老公未婚夫。明明是你都不和我亲热…还要和我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