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陈昀哲……”
“太巧了。为什么会这么巧………”
“逃到埃及都逃不掉你。”
他埋下脸,在黑暗中找到陈昀哲的嘴。吻住。一定是世界上最扭曲,古怪,又丑陋的一个吻。他合上眼,轻轻地吻他,咸涩的眼泪跌进两人交叠的唇间,极短暂的时间里,许定近乎贪婪地记忆那片柔软。吻到泪尽,他仓皇地逃开,抓着瑞士军刀,大喘粗气。
陈昀哲没有惊醒,仍然沉睡梦里。而他刚刚流干的泪水,又往下汩汩地落去。
他想陈昀哲怎么就要结婚了呢。又想没什么好奇怪的。陈昀哲属于那种遇见想结婚的对象,不远千万里距离,都会立刻赶到对方身旁的类型。不计成本,不计代价。
他抽泣着咬住下唇。从来没有想过会在埃及遇见陈昀哲。
沙漠昼夜温差大,夜间要穿厚外套,他真的觉得好冷,想再一次碰他的唇。第一次仓促的触碰根本没有品尝出滋味,他应该力度重些,应该伸舌头,狠狠扣住对方后脑勺,把自己埋进去。
要是惊醒陈昀哲怎么办呢。
要是陈昀哲因为和他接吻当场吐出来,他又该怎么办呢。
很长一段时间,许定就这样在黑暗里静静等待陈昀哲惊醒。
但陈昀哲只是安静沉睡着。
他开始想对方会是谁?同学?同事?什么年龄,什么长相,什么脾气,竟然能接受陈昀哲的性格,得是神人吧。
他又开始想,都要结婚了陈昀哲为什么不带对象一起来次新婚旅行,还是说,陈昀哲在享受婚前最后的单身假期。
奈何他想了很久都没有得到答案。
他静悄悄地退出了帐篷,抹掉脸上残留的泪痕。
漫天星移斗转,银河璀璨,在他颅顶寂静地流淌。
据说白色沙漠的成因,该地区在地质时期曾为海洋,海底生物的尸骸经年累月地沉积,形成了白色的石灰岩。此刻许定就是坠入深海底的一尾鱼,腐烂,消蚀,喘不过气。
其实很多事,他早就想通了。
许定合上眼,对天空。伟大的天空之神努特,他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日出之后,他会把对陈昀哲的感情全都埋进沙漠里。还有,伟大的天空之神、众星辰之母,喜欢上直男是件悲惨的事,拜托不要再让他喜欢上直男。
剩下的时间,他一个人在石头上坐着。
在大约还有三十分钟日出的时候,他打开手机,站在空地上,播放一首宝宝巴士的叫早儿歌,同时喊道:“起床看日出了,起床看日出了!”
第一个爬出的是林爸,伸了个大懒腰:“看日出咯。”
接着爬出的是小林大林:“看日出咯!”
而后是林妈,一边给孩子披外套一边说:“看日出咯。”
许定弯了弯嘴角,他果然最喜欢带一家人。最后是陈昀哲,陈昀哲钻出帐篷,沉默地看着他,脸上没有情绪。而他自己呢,双眼哭肿如核桃,却微笑着招招手:“来看日出!”
从你出现在东方天空之时,直至你沉入西方的群山。amon,请允许我追随你。
回去路上,老林要求自己开车。许定欣然同意,沙漠的路比驾校还好走。而许樾拒绝和陈昀哲同程,跑去搭老林一家的车,许定也欣然接受。甚至对他自己载着陈昀哲,单独驶上公路这件事,他也没有太多想法。
他在沙漠里向下徒手地挖,直至指甲崩裂,双手鲜血淋漓,他把感情全丢进去,而后埋得严严实实。终于他确信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
陈昀哲坐上副驾驶,而他将大车启动。刚刚踩下油门,陈昀哲说:
“许定,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第13章 仍然像空气那样自由-13
“许定,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陈昀哲这么说了。
导游alan愣了一下,转头看去,陈昀哲掌心托着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熊猫玩偶:“就是你了。快说,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揪揪耳朵,捏捏腮帮:“嗯?怎么不说话!”
小熊猫:“………”
许定:“………”
所以,陈昀哲在仅他可见的时候就会变成外星人,是么。
许定感觉太阳穴跳得很快:“你…在和玩具说话…吗?”
陈昀哲啊了一声:“他不是玩具,他有自己的名字。”
“他…有名字?”
“是的,因为他的屁股很小,所以我给他取名为小腚。”
“………什么。”许定猛地倒吸一口凉气,“什么?!”
陈昀哲表情很认真:“加之,把他送我的人姓许,所以他的全名是——”
不是,等等,许定想起来了:“这个玩偶?!”
这玩意明明就是早年西替利嗪到南京参加音乐节许定赞助了所有出行费用事后还请西替利嗪到红山动物园团建在红山动物园买来送给陈昀哲的小熊猫娃娃!
好多年前的事了,许定一下想起来那个大冬天。西替利嗪在金牛湖的演出很顺利,而他在台下忙着催生产户交大货订单。春季广交会客户下的订单,盛夏正是赶工出货的时间,他一边堵着耳朵,一边对手机大吼大叫。他心说陈昀哲这么使劲干嘛,这不是抒情曲吗陈昀哲,非要把他的耳膜敲烂吗陈昀哲。而那就是他最后一次听陈昀哲打鼓了。
次日许定在红山动物园看到一个考拉挂件,左看右看感觉气质很像陈昀哲。陈昀哲忽然飘到他旁边:“我要这个。”
“?哪个。”
“干脆面。”
“干脆面是小浣熊,这是小熊猫。”
“送我。”
“哦。”
于是许定买了个小熊猫挂件送他。
那几年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陪陈昀哲浪费时间。
心脏突然擂鼓似的跳起来。那只小熊猫,陈昀哲竟然一直带在身边。而当天他买的考拉,恰好也挂在他的车钥匙上。
许定下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挡住摇摇晃晃的车钥匙。
陈昀哲手指狠狠戳了小熊猫肚子一下:“昨天晚上是不是你突然爬起来咬我?不说话?沉默装高手?”
戳戳戳戳戳戳。绒毛被戳得陷下去,又慢慢弹回来。
“……”许定闭了闭眼,“你干嘛。”
“阿导,昨天晚上有生物爬进我帐篷,往我嘴巴咬了一口。”
许定移开视线:“有可能是沙漠猫。”
“沙漠猫?”
“嗯。沙漠猫。”
陈昀哲哦了一声,忽然转了话题:“阿导我们明天去哪里玩?”
明天去哪里玩。
拜托你语气不要好像我是你的旅伴。
许定猛地踩下油门,把奔驰开到了140码,好像身后有一场遮天蔽日的沙尘暴,追着他,紧追不舍,“客人是这样的,您今天下午就要离开开罗走卢克索的行程了,我这边会派一个新的同事负责您接下来的行程。”
陈昀哲轻轻哦了一声,指尖还在把玩那只小熊猫:“几天下来,我觉得阿导你比较专业。”
“谢谢。但是很抱歉,我有别的安排。”
“老林他们是成年人,不需要你这么优秀的导游。”
“和老林没关系,我已经有别的安排了。”
“阿导,你应该不是故意躲着我吧。”
许定有点急了:“我说了我有别的安排,我就是不想和你待在一起就这么难理解吗——”
忽然很安静。安静到,许定忽然想起他们在撒哈拉沙漠辽阔无边的无人区原野,上千万颗沙粒,上千万双沉默的眼睛目送他们来去。除了风,风在轰鸣。
陈昀哲也忽然变得很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埃及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许定双手轻轻搭在方向盘上,笔直如线的大道,没有一点弯折的迹象:“正常。每个游客都这么说。”
“是吗。”
“是啊。”这样就好,陈昀哲,我们就做导游和游客就好,“埃及对外宣传的名片是古埃及文化,但实际上,本国早就被伊斯兰化。就像你在开罗随处可见的是清真寺,而不是方尖碑。说实话,开罗没什么好玩的,接下来几天你在其他城市会看到更多古迹。”
许定顿了顿,补上一句:“希望你玩得开心。”
“我是说,在埃及遇见的人,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许定沉默了。
陈昀哲说:“我听说你去越南投资,建了两个工厂。”
“………”是的,他和老黑是这么说的。
“我听说你赚了很多,把生意做得很大,所以干脆退学了。”
“……”是的,他是这么和同学吹嘘的。
“我听说——”
“你为什么非要拆穿我?!”
许定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整辆车明显地向右偏去,“有意思吗?我问你有意思吗?”
“我就是失败了,失败了,我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我什么都做不好,我什么都做错了,我就是混得这么垃圾,你非要拆穿我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