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七年前……就在此处。”
“这长明宫——”
厉鬼的声音顿了顿。
因为醉沉得快化了的年轻君王实在不配合。
被拎起来,喉咙里就溢出一声轻软的含混闷哼,四肢软绵绵地向下敞垂、后坠,清瘦如薄刃的腰身塌陷。
苍白脖颈更是无力地向后一仰,颓然折成了个令人心惊肉跳、仿佛轻轻一乱碰就会随意撕裂、把脑袋掉在地上骨碌碌滚来滚去给他看的脆弱弯弧。
更要系统命的是,沈不弃这件龙袍松松垮垮、宽大异常……连衣带也没系。
趁鬼不注意,他就像条被剥了鳞、既矜贵又脆弱的白蛇,瘦得皮包骨头,流水般从明黄布料间软绵绵滑出去。
「……厉鬼捞住了骨碌碌往地上乱掉的沈辞青。」
「捏着……后脖颈。」
「拎了起来。」
系统萤火虫掉在龙袍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对着微型工作笔记忧愁发愣。
这么写真的能过总部那边的人机审核吗……
还没回过神,似乎被森森鬼气冰得清醒了几分、有了反应的年轻天子,不悦地轻轻吸了吸鼻子。
喉咙里溢出个带着凉意的轻嗝。
浓深如鸦翼的睫毛颤了几次,吃力地、极不情愿地再度张开。
他就这么悬着、挂着,并不惊惶,看不出有什么明确意见,也显然半点没打算要浪费力气反抗。
像个任人折腾摆弄的断线偶人一样,漫不经心被提溜着。
那张因为醉意洇染,透出病态薄红、瘦削俊美却又惫懒至极的脸,带着点零星残余的、微弱的活人热气,被森森鬼气托起线条分明的苍白下颌。
堂堂人间帝王像只偷酒吃的倒霉醉猫儿一样被拎着。
瘦长手脚轻轻摇晃,雾蒙蒙的眸子望着眼前可怖鬼面,居然不仅不怕、不慌,甚至颇显得麻木倦怠。
仿佛司空见惯。
厉鬼盯着他,似有所感,那模糊不清、布满交错混乱刀痕的脸上,不动声色蹙了蹙“眉”。
如果那是眉毛的话——系统竭力放大那粒渺小的萤火虫光点,试图把图截得更清楚点。
但这鬼影依旧是混沌昏暗的。
尤其那张脸上的累累疤痕,实在狰狞可怖,叫人看一眼都心寒胆战,几乎已经抹去了这张脸的全部特色。
“很累啊……”
沈辞青喉咙里勉强挤出几个沙哑含混的气声,仿佛这已是天大的恩赐。
他微微动了动被鬼气钳制的下巴,发烫的脸颊无意识蹭了蹭那片凉意,惫懒视线飘到鬼影脸上。
“朕明日……还要上朝……”
沈辞青眯着眼睛,带着鼻腔含混咕哝:“你自己……不行吗?”
鬼影那血瞳仿佛微微收缩,“眉峰”——那勉强可被称之为眉峰的鬼气虬结之处,蹙得更紧。
那一片血色的深渊寒潭,幽深沉寂地盯着他:“什么?”
沈辞青叹了口气。
下一刻,鬼影猝然被这懒洋洋的断线玉偶牵扯,错愕着不及防备,那只清瘦苍白、瘦骨伶仃的手已经摸索上来,沁入森寒鬼气。
指尖带着连鬼也错愕的缠绵冰凉,懒洋洋勾上了厉鬼那缭绕阴寒煞雾的素色布袍一角。
拉扯的力道轻如尘灰,尚且不及一片枯叶挣脱枝头。
沈辞青向后软倒,那尊如山岳般沉凝稳固、高大萧肃的鬼影,竟也被这全然在意料之外的轻轻一勾,牵扯上了龙榻。
苍白细瘦的手臂抬起,虚虚拢在那鬼气凝成的冰寒铠甲上。
硌得慌。
沈辞青的眉峰立刻不耐地拧起,极为不满地从鼻腔里溢出一声模糊又十足嫌弃的咕哝。
……算了。
懒。
年轻的帝王懒洋洋放着不理,任凭脆弱苍白如纸皮肤重重蹭上去——顷刻瞬息,大片刺目惊心的猩红血痧如朱砂泼洒在玉色宣纸之上,那苍白皮肉猝然就被硌磨剐蹭出了一大片凄厉红痕。
厉鬼那双血海冤狱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鬼气薄铠顷刻化为乌有,冰冷的护体煞气也消散无踪。
那只同样由鬼气凝成的、透着某种焦灼的粗糙鬼手猛地攥紧了沈辞青松散的衣襟,倏然逼近,要去看那过分刺目、凄艳猩红的血印。
——却被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掌“啪”地盖住。
那只手分明毫无半点力道,却又分明透出十足的不耐与厌倦。
灯烛闪烁,忽明忽暗,指缝间隐隐透出那抹刺人心悸的殷红。
“你来……这么大动静。”沈辞青微微扬了下颌,不耐烦地睨他,“大半夜吵朕睡觉……就是干这个的?”
系统:「……」是干什么的啊人家不很明显是来复仇索命啖骨食肉的吗???
那沈辞青不管,反正他忙得很,当皇帝又忙又烦,这会儿已经月上中宵,四更天就又要起来准备上朝了,时间不多,什么事都得速战速决。
算了。
废话少说。
年轻的天子不知低低骂了声什么,睫下半敛的醉眸涣散,嗓音低柔得过分,浸着醉倒的沙哑软靡:“过来……”
温热的、带着酒气的鲜活绵软,毫无间隙地与那冰冷刺骨的鬼气撞作一团。
薄唇敷衍了事般的贴上去。
在倏然瞪圆、猩红血光爆烈的鬼瞳和响彻意识「啊啊啊啊啊」的系统杂音里,沈辞青倒是慢半拍地露出一点真实的困惑。
……不对吗?
醉绵绵的帝王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指尖轻轻压了压,感受着那份柔软温凉,满意。
明明很对。
多软啊。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自己的脸,手指纠葛进湿漉散乱的发丝,扯了扯,护养得很柔顺。
大好头颅。
他又去摸新的酒,看不见胡乱摸索,打翻了。
翻了就翻了,指尖沾了冰凉浓稠的酒浆,沈辞青懒散斜靠在窗棂下,垂了眼睛,视线黏在濡湿的指尖,饶有兴味地研究了好一会儿。
他像是得到了新玩具的稚童。
又像是什么明知故犯,唯恐天下不乱的劣主——仿佛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偏偏不以为然,轻蔑放纵,浑然无谓当做游戏。
这点沾在指尖的琥珀色的酒浆,被他慢条斯理,好玩似的涂抹在微微颤动的喉核上。
厉鬼在他咫尺。
空洞死寂如枯井的鬼瞳深处,刹那间激起惊涛骇浪。
鬼瞳死死盯着这脆弱细瘦的脖颈,血雾激荡不休,冰寒煞气剧烈翻涌,帷幔翻飞,直到系统惊恐地万分怀疑下一刻那双鬼手就要把这倒霉脖子活活拧断……可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沈辞青还是没骨头似的,仰躺在那柔软狼藉的华美云锦被褥里。
他像是对近在咫尺的恐怖杀机浑然不觉,又或许是根本全然不在意,胸肋敞着、喉咙亮着,那片瘦得肋骨分明的苍白胸膛,在揉皱的明黄布料下微弱地缓慢起伏。
那一点冰凉润泽的酒液淌过喉核,向下恋恋不舍蜿蜒,辗转。
漫过锁骨。
隐没进松散衣襟的幽微深处。
……厉鬼在盯着它。
沈辞青垂眸,顺着厉鬼的视线也低头看了看,轻轻笑了一声。
这笑声轻得很,也淡得很,几乎不带任何情绪,仿佛只不过是醉了、倦了,轻飘飘溢出喉咙。
他哑声说:“啊……”
那只苍白的手就大方地去扯衣襟。
沾满了酒的指尖才捏上那点柔软布料,手腕就被猝然锁紧,浓稠如墨的鬼气像是道冰冷的铁箍,死死锁着这片瘦得伶仃的腕骨。
“……谁。”
厉鬼此刻的怨力激荡,竟比任何时候都盛,那沙哑过头的凄厉鬼啸深处,竟仿佛裹挟着森然冰霜与毁天灭地的激烈怒火。
不见底的幽深鬼瞳死死地、森然地盯着他。
那只鬼手,竟仿佛是透着某种强行压制的、愤怒到极点的战栗,牢牢扣住伶仃腕骨,一字一顿地逼问:“谁、教、你、的?”
沈不弃提醒系统填第二个空:「他是我老师。」
系统:「……」这是重点吗!!!!
这都眼看就要被鬼吃了啊!系统萤火虫被激烈翻涌的狂暴煞气卷着,过山车一样上天入地,重重纱幔也无风自动,几乎听得见刺耳牙酸的布料撕裂与木头咯吱声。
再说这个范围也未免太大了吧!系统举着角色档案:「你有八十多个老师啊!!!」
毕竟沈辞青差不多是三岁就被套上龙袍的——按照工作打卡考勤表记录,上一次来几乎是胎穿,穿上龙袍的小奶娃娃,就是粉雕玉琢的新人限定款沈部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