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贺鸣蝉在轮椅里捧着脑袋开心:家里的关系越来越好了。
如果有天他不在了,大概原大哥的院子也能保住,小骑手埋头在pad上画了又擦,试图设计一个爱与和平的“yhl”,他试着把h偷偷擦掉。
唉。
不好不好。
贺鸣蝉不这么想,也不这么提,他知道人们对死亡的避讳、抗拒和痛苦,他比谁都清楚。
小狗大王自己把这个拦住。
……
贺鸣蝉的炫酷作品还替他斩获了两个小迷弟。
跟着原青枫的实习生——听说是什么藤回来的高材生,一对兄弟,在蓝石实习,托家里的关系来跟着原青枫长见识。
弟弟先被酷傻了。
来汇报工作,就在打印机前挪不动脚,盯了那些图半天。
等批复的时候心已经彻底长草飞了。
原青枫笑了下,装作什么都没发现,放下文件,起身去洗手间。
下一秒,本来还是西装革履、冷静利落的精英实习生立刻弹射起步,杀到角落的贺鸣蝉轮椅边上:“大佬这是你自己画的吗???”
“是不是kimon在ins上嚎了半个月求不到的那个??”
“你好你好大佬我叫蔺言却。”
弟弟紧握着他的手:“我哥马上到!三十秒!不!二十秒他换楼梯了!!他叫蔺言知!!”
——贺鸣蝉就这么意外有了同龄的朋友。
兄弟两个,一个二十五岁、一个二十三岁,都是先锋派艺术的狂热爱好者,尤其痴迷纹身设计。
哥哥精通各种针法,弟弟对各大流派如数家珍。
被家里按头强迫装精英,天天领带一丝不苟、皮鞋光可鉴人,装得像模像样……其实西装下面藏了一大堆炫酷抽象图腾。
贺鸣蝉不懂什么是“先锋艺术”,也不懂ins,就知道好看。
他刷小视频学会的。
奇妙的三人小组就这么凑到了一块儿。
有原md“不着痕迹”的纵容,兄弟两个胆子越来越大,甚至把贺鸣蝉悄悄偷出去玩——弟弟负责望风,哥哥负责把贺鸣蝉背出去。
贺鸣蝉抿着嘴角,软软趴在蔺言知后背上,被蔺言却大呼小叫扶着氧气面罩喊他哥小心。
他们也不敢跑去很远的地方。
就是利用午休时间,或者“做调研”的机会。
带着贺鸣蝉小小地飙一飙摩托车、玩一玩冲浪和海钓,当然不是他们玩忽职守,投行本来就要做调研的,他们是真要评估一个滨海运动项目的盈利前景。
贺鸣蝉长这么大,还从没玩过这些。
他的老家没有大海,只有河跟水库,来了城里以后,听人说几十公里就是海了……但外卖配送圈又不到几十公里外。
贺鸣蝉尝到海水味儿,咸咸凉凉的,他也学着“啊啊啊”地大喊。
好吧,小喊。
他发不出特别响亮的声音了。
但大海好蓝浪花好白啊啊啊海风好凉快!!!
贺鸣蝉想去海里打滚!想沾一身沙子,想和阿却比赛谁冲浪冲得稳,和言知哥一起去把那个十几斤的大鱼拽上来——他们三个拉钩密谋等病好了就这么干。
……然后三个人一起被厉总监骂到抬不起头。
好吧,两个。
玩得太高兴以至于有点发烧的贺鸣蝉低着头,把发烫的脸贴在胳膊上,垂头丧气。
小狗大王其实非常仗义,试图悄悄融入挨骂队伍,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被厉别明冷冰冰地抱起来塞给原青枫。
海边的太阳很晒。
贺鸣蝉玩了两个小时,因为养病苍白了不少的皮肤就又有点小麦色了,加上发烧……看着好像气色好了很多一样。
贺鸣蝉的手腕上还有小贝壳手链,一模一样的项链还买了十二条——十!二!条!!
厉别明被气得脑仁疼,他就不该养八只废物,贺鸣蝉买什么都想给全家连人带花带狗买一套,最后毫无悬念变成小商品批发商。
穿着史迪奇印花t恤、椰子树大裤衩、踩着十块钱塑料拖鞋,脖子上还套着五颜六色的花环的小骑手低着脑袋,老老实实蜷起脚指头。
“没事,没事。”
原青枫其实也在旁边的酒吧坐了两个小时了:“不会扣工资。”
也不会真批评蔺言知和蔺言却的——毕竟他们拍了不少照片。
贺鸣蝉好久没这么开心了,笑得见牙不见眼,被哥哥背着,被弟弟帮忙把手举起来比“耶”。
玩得过分开心的年轻三人组完全没发现,那些“市场调研”的照片里,其实还有远处“恰好路过”入镜的一人一狗,原青枫带着大黄完美融入背景,有一张还冲着镜头举杯。
阳光、海浪、沙滩。
一切都很完美。
……就少一个翻遍公司暴走三万步疯狂找狗的厉别明。
原青枫带着大黄,抱着十分担心的小骑手去温水区冲沙子,温声哄贺鸣蝉放宽心:“他吃醋。”
琥珀色的眼睛惊讶得圆溜溜。
原青枫点头:“真的。”
诶呀诶呀!
原来就是这么点事,小狗大王松了口气,揉着胸口点头。
懂了。
紧接着,大发雷霆骂完人回休息室的银发暴躁恶犬就被热乎乎的小狗抱住,拱一拱颈窝,扯一扯袖子,悄悄塞过去一个小海螺。
厉别明:“…………”
厉总监被热乎乎的小狗用脸贴了脸,完全忘记要说什么,硬邦邦冷冰冰,攥着海螺同手同脚地走了。
……
贺鸣蝉没过生日。
不过,因为听说有说法——生了严重的病,只要不过生日,就能瞒过生死簿那边勾魂的小鬼。
所以那天每个人都相当刻意地假装无事发生,只是厉别明碰巧想吃个大餐、原青枫不小心碰了手机定了个不知道干什么的蛋糕。
还有司柏谦。
其实除了贺鸣蝉零个人想提起他。
但韩荆还是看得出,小不点对着手机发呆,其实还是想他二哥——至少生日这天贺鸣蝉还是忍不住想。
因为从小生日就是一家人过的。
又或者说,贺鸣蝉总忍不住惦记、怎么也割舍不断的,并不是具体的某个人,不是他司柏谦。
是那个小时候的家。
司柏谦运气好,占了“二哥”这个位置而已。
所以韩荆给司柏谦打了电话。
他勒令司柏谦,不论用什么办法,调整好状态,稳定情绪——好好的,像个正常人一样,和贺鸣蝉通话,随便聊点有的没的……结果总算差强人意。
还不错,贺鸣蝉打起了不少精神,又开开心心的了。
厉别明不睡地守了一整个晚上。
什么事都没有。
第二天也什么事都没有。
第三天凌晨,天最黑的那一会儿,大黄忽然激烈吠叫,厉别明几乎是从沙发里弹起来,踉跄冲进卧室,看见原青枫跪在地上按贺鸣蝉的胸口,那只跟着动作轻震的手腕上还戴着小贝壳手链。
“冷静,去开车。”原青枫的眼镜掉在地上,额头渗着汗,嗓音很沙哑,“不会有事的,我们演练过很多次了……鸣蝉?对,再喘一下……”他的指腹贴着泪水浸湿的睫毛,“对,对,好孩子。”
呼吸衰竭是als的必经之路。
只是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这段时间贺鸣蝉的状态其实不错,今天白天还和大黄玩飞盘,甚至摘了一会儿鼻氧。
今晚睡前,贺鸣蝉还小声嘟囔了想做桂花酿。
原青枫托着贺鸣蝉的后颈,覆上冰冷绵软的口唇,把气流送进去……他听见小骑手喉咙里微弱地响。
贺鸣蝉在努力呼吸。
“鸣蝉乖,鸣蝉乖……”
原青枫不停重复,他抱着贺鸣蝉起身,勾着他衣服的软软手指就坠落,头颈后仰,轻轻晃动。
贺鸣蝉靠着他,霜紫的嘴唇微微张着,像是还想说什么,琥珀色的湖泊像是快要在曝晒下干涸,只有眼角沁出生理性的、温热的泪。
他们用最快速度赶到医院。
小狗大王战斗了一天一宿——三十个小时,30小时零8分47秒。
赢了。
贺鸣蝉是突发的心衰,用了药及时纠正,状况就好了很多,呼吸也平稳下来。
能喘过气了。
劫后余生的小狗躺在病床上眼泪汪汪,带着氧气面罩、身上连着一大堆导线,紧紧拽着原大哥和厉先生:“吓死我了呜呜呜我再也不趴着睡了……”
厉别明摸他的头发,慢慢跪下来,拢着他软绵绵的肩膀和脖颈,托着后脑勺,把脸埋进小狗快被消毒水味泡透的颈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