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看见靳雪至偷偷往回收的脚,又恶向胆边生,狠狠拍了一下靳雪至的脚心。
“啪”的清脆一声。
靳雪至的腿在他手里微微蜷了下。
没跑。
慢吞吞地挪,又离他近了一点,一只手小心地轻轻盖住他跳痛的右膝盖。
迟灼紧闭着眼睛,眼眶烫得心烦,他把靳雪至捞进怀里,气得磨牙,又舍不得下手,他扣着靳雪至的后脑,把额头贴在这个蠢货的额头上,鼻尖碰着鼻尖。
“乱跑……谁叫你乱跑。”迟灼把人狠命往怀里裹,“让你跑了吗?天亮了吗?混账破猫,坏猫,一点狠话都不能听是不是?”
靳雪至又开始试图用眼泪淹死他了。
迟灼麻木地仰着头,他已经分不清烫的是他快撕开肋骨的心脏,还是靳雪至的眼泪了……他也不知道疼的是他还是靳雪至。
靳雪至这个人,可恨就可恨在……坏也坏不彻底。
不彻底。
这么坏的猫,心偏偏是软的,是热的。
他后来去调查那段时间,也知道了一些别的事,比如住院那段时间,靳雪至边加班边照顾他,熬得太狠了,庭审结束就一头栽倒在了走廊上……那些厚重的资料洒了一地。
监控里,路过的人连忙去扶他,要送他去医院,靳雪至却只是摇头,自己撑着慢慢爬起来,一张一张捡起资料案卷,然后给他打电话,问他想吃什么。
靳雪至垂着头,额发遮着眼睛,只露出苍白的半张脸,姿势很放松,轻笑着柔声“嗯”。
阿灼。唇枪舌剑的靳律师柔声商量,你刚做了手术,不能吃变态辣小龙虾,嗯,我知道你饿了。
我就回去。
关东煮好不好。
比如他还查到别的——迟灼查到了他完全不知情的案件记录。
既然一场车祸不成功,他二叔就再换个办法要他死。那个被收买的护工,鬼鬼祟祟往他吊瓶里加料的时候,他的术后麻醉还没退,靳雪至把那个人抓住了。
警察来的时候,靳雪至被捅了三刀。
血流得满地都是,靳雪至也不说话,没什么表情,像是不知道疼,斯斯文文的靳律师死死扯着亡命徒不放手,另一只手还紧紧攥着那个剧毒的药瓶。
对警察说完“是证物、别弄碎了”,靳雪至才倒下去。
靳律师是不会疼的铁打的人。
第二天又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出现在病房,托着下颌,有一点无奈地抿着唇角,不准他下床乱蹦扯动伤口,防备他偷喝冰可乐。
……
迟灼看了很多遍这些记录。
在深夜,在睡不着的凌晨,他看靳雪至打电话时苍白的、柔和的不可思议的脸,看凌厉冰冷的眼睛弯得暖,看微微抿起的唇角。
看靳雪至在无人注意处一眨不眨地看他。
他试图从这些卑微的、根本不值得在意的细枝末节里,拼凑出一个自欺欺人的答案:靳雪至到底为什么不舍得让他死?
是不想再费力气找一个新台阶……还是因为别的?
就像他不明白,抱着他这条早就好得差不多了的腿,靳雪至怎么看起来好像比他还难过。
“坏猫。”迟灼咬牙切齿,嘟嘟囔囔地骂他,“坏透了……”
他恶劣地揪一揪靳雪至的脸,勒令这个好像灌满了海水的家伙不准再哭,他也很不高兴好吗?他一个人排练了很多遍这段狠话的。
靳雪至就这么对他。
“下辈子还要缠我啊?”迟灼不舍得用力气,怕把他捏疼了,又后悔刚才那一下打得狠,把冰块一样的脚揣进怀里揉,“就那么不放过我?”
他嘴上这么说。
嗓子里柔得他自己都要肉麻了,没出息地高兴,他真是彻底没救了,他高兴自己被坏种缠上。
他把靳雪至捧到自己的腿上、自己的胸前,就这么不嫌硌人地搂着,哄小孩一样轻轻晃啊晃。
他把靳雪至重新哄成一块太妃糖。
靳雪至紧紧抱着他,抿着唇,看起来想说话。
迟灼烦死他了:“行吧,叫吧。”
靳雪至又露出那种孩子气的高兴,小声叫他:“阿灼。”
迟灼故意虎着脸威胁他:“和我说‘对不起’。”他板起脸色盯着靳雪至,捏着靳雪至的脖颈,不准坏猫眼神游移往别处看……这么僵持半天。
靳雪至湿漉漉的灰眼睛眨了眨,忽然仰起脸,主动轻轻碰了下迟灼的唇角。
迟灼:“…………”
他没高兴。
他没笑。
人不能没出息到这个地步,迟灼绝望地想,他好歹也是浴火重生、从血海里爬出来,踩着失败者尸骨东山再起的迟董,那些人骂他的时候,用的词也开始用和骂靳雪至差不多了的。
他在干什么,他疯了,抱着一只坏猫满屋子晃来晃去,因为靳雪至偷偷把冰凉的脚往他衣服里探,就头昏脑涨得想带靳雪至出去玩雪。
“你是不是克我。”迟灼咬靳雪至的耳朵,“算过命吗?”
他问靳律师:“是不是长命百岁,一辈子吃定我?”
他抱着靳雪至翻山越岭回主卧,想不明白这只瘦猫是怎么因为一句“下辈子不见”,就跑那么远藏进酒柜不肯出来的。
下辈子远得很啊。
他又没说这辈子不见,他把靳雪至重新裹成鹅绒猫卷,趁着靳雪至不能动,揪靳雪至的头发、捏靳雪至的鼻尖,把人狠狠欺负了一通。
靳雪至看起来很高兴,湿漉漉的灰眼睛弯着,就知道朝他笑。
……行吧。
迟灼知道自己没救,反正他又不是第一天没救,他把大号猫卷抱下楼,酒店管家识趣地低头,为这对荒唐的客人拉开早预热了半个多小时的车门。
迟灼给靳雪至系安全带,绷着的脸也板不住,泄气地乐了,摸摸靳大律师软塌塌的头发。
他亲靳雪至。
他们的车离开宁静的地下车库,暂时停在雪地里。
风雪呼啸,灯光照不穿三米,靳雪至在这个吻里发抖,仰起脖颈,喉咙里泄出微弱的呜咽。
多糟糕啊。
迟灼和那些冰冷的手指纠缠。
他有点想这么稀里糊涂和靳雪至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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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有二更!
第32章 “冷吗?”
融金城是个坏地方。
足足七条街, 路被雪埋了一大半,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倒是有几家,挨个去问, 居然没一个卖关东煮。
……靳雪至倒是心很宽。
迟灼控制着车速,扭头去看蜷在副驾, 睡得天塌不惊的人。
靳雪至乖得不像话,陷在鹅绒被里,睫毛落下细密的阴影, 迟灼忍不住伸手, 轻轻抚了下眼睑的青黑。
居然亲嘴亲到一半也能睡着。
迟灼轻轻拨开他的额发, 在短暂的风雪间隙,认真看着这张脸。
他还以为靳检察官是机器人,不用吃饭, 不用睡觉,最长续航极限140个小时,烧咖啡的。
前面有闪烁的警灯, 迟灼不打算立刻过去, 那只是些奉命搜捕在逃抛尸杀人犯的巡警,和他们没什么关系……有问题的地方在于, 迟灼其实不确定靳雪至现在的身份是不是合法。
万一他的靳检察官也是逃犯, 迟灼还得捡起少年时飙车的本事,带着靳雪至来一场极限逃亡。
下着雪。
靳雪至又睡得这么香。
“麻烦精。”迟灼故意说坏话欺负他,捏一捏靳雪至的耳朵,他侧身遮住靳雪至熟睡的苍白脸孔,装作刚被手电刺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先生。”走过来例行询问的巡警礼貌敲窗户,“您是今天因为封路滞留在这里的从业者吗?”
迟灼点头, 递出自己的驾照,他一只手护着靳雪至,空着的手不动声色挂挡,右脚虚点在油门上。
最不乐观的情况,他有大概三百米左右的直线加速距离,拐进尽头的小巷,那是条近路,可以直插码头,不知道这个天气海水有没有上冻……
“……给您添麻烦了。”
巡警礼貌地归还驾照:“请您多注意安全,那是个连环杀手,手段恶劣,极为残忍……”
迟灼听得心不在焉,因为好巧不巧,靳雪至醒了。
醒了就再没那个乖劲儿,迟灼腹诽,现在是扒拉车门非要下去玩雪的时候吗?
迟灼加了点力气把人往怀里带,把靳雪至的脑袋按在肩头,免得引起巡警的注意:“多谢,知道了,我们会小心。”
巡警敬了个礼,移开手电筒,冒着雪走远了。
后视镜里,红蓝闪烁的警灯也渐渐被风雪吞没,世界再次恢复静谧的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