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丝线上的铃铛停下了晃动,男子像是不放心一样,手指轻轻搭了上去,温润的灵力蕴养着这跟细细的丝线,让它透着一股莹白。
男子的脸色越来越白,在将手指放下的那一刻,他闷声咳嗽不停,袖袍挡在前面,快步走了出去,像是生怕污染了这些丝线。
鲜红的血迹将袖袍染红,又在拂手间消失,恢复成之前的模样,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
“命牌未消,人还活着。”
秋浸雪掌心上面悬着两块黑漆漆的木牌,上面分别亮着卿徊和叶骁泽的名字,颜色有些暗淡。
听见他这么说,鱼莲子的眉间依旧存着忧虑:“可是……”
她很担心,控制不住地担心,怕这个暗淡的命牌什么时候就灭了,怕在断崖上的那一面是最后一面。
“吓人家小姑娘做什么?”一个飒爽的女子从空中跳了下来,声音比身影更先进入殿中。
鱼莲子看见她时愣了一下,依稀觉得她有些眼熟,在发现她和叶骁泽的眉眼有些相似后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叶骁泽的娘亲。
虽然与叶骁泽的关系不错,但她没有正式与叶柔会过面,大部分消息都是从叶骁泽或是其他人那里听说,因此见了人之后她有些拘谨,保持着恭敬的姿态:“见过叶长老。”
说话的时候鱼莲子的声音有些干,莫名的愧疚绕在她的心头,有种自己害了卿徊和叶骁泽的感觉。
如果不是她心心念念去参加什么宗门大比,卿徊和叶骁泽就不会遇见那么多奇怪的人,不会被迫卷入到纷争中,不会掉落到断崖。
他们三个一起出去,回来的却只有她一个,偏偏她还活着,可惜她还活着。
难过的时候鱼莲子会想,为什么不是她也跟着掉了下去,徒留她一个人在上面不知所措。
这些胡思乱想的念头看似很长,但在现实中只是眨了几下眼,叶柔爽朗地笑了笑:“怎么这么生疏,我家那小子和我说起过你们不少事,你唤我叶姨就好。”
鱼莲子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她不知怎么告诉她叶骁泽落崖的一事。
叶柔活了这么久,鱼莲子的那点心思在她面前和透明的没什么区别,哪能瞒得过她,但她没有挑明了让鱼莲子尴尬,而是走过去揽住了她的肩。
温柔又明朗的女性气息包裹着鱼莲子,她的情绪在叶柔的感染下平和了许多。
叶柔看着秋浸雪手上的命牌,伸手戳了一下:“这不是还活着吗,没什么好担心的。”
出去总会遇到这一遭的,想当年她历练时也经历过无数次九死一生的情况。叶骁泽执意要走,她劝了没用,那就随他去吧,孩子总归是要长大的。
并非是不担心,但叶柔早已预料到会有这种时刻,心情格外平静。至于责怪鱼莲子,那更是无稽之谈,她还没糊涂到是非不分的地步。
鱼莲子捏紧了拳头,大着胆子说道:“可是这两个命牌都不亮了。”
叶柔云淡风轻地说道:“受伤了而已。”
这个命牌一天能明明亮亮好几次,只要不灭就没人会去关注。
见鱼莲子还是担心得小脸煞白,叶柔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对着秋浸雪说道:“怎么当师父的,你徒弟都担心成这样了还一句话都不说。”
秋浸雪无辜中箭:“……你不是都说完了吗。”
他看着鱼莲子叹了口气,着实不知道该从哪里安慰,生死对于他们这种活了不知多少年的人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大事了,送走的亲人好友都能列出一本书,但鱼莲子还年轻,无法对死亡,尤其是好友的死亡无动于衷。
这是卿徊和叶骁泽自己的劫难,除却生死时刻,他不会干预。而此刻命牌显示他们两个的情况算不得危急,还没到需要他出手的时候,一昧将人护在身后并非是保护,万一使他们错过了什么机缘就得不偿失了。
身为卿徊和叶骁泽的师父,秋浸雪自然希望他们能好好活着,但他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唯有自身强大才是正道。
他也没办法向鱼莲子保证卿徊他们一定能活下来,因为真到了生死一线的时候他可能出手来不及了,这是一个很残酷的矛盾,获得机遇的同时也在堵上性命,风险永远与机会并存。
没有人能保证护住另一个人的命,强大如秋浸雪也不能,他只能保证尽力。
因此面对鱼莲子眼中的恳求,秋浸雪只能说道:“若真到了那一刻,我会出手。”
没听见秋浸雪说保证让卿徊他们活着回来,鱼莲子抿住了唇,但心还是在这句话中渐渐安定了些许。
叶柔就更随意了,她的指尖怼在叶骁泽的命牌上:“这个什么时候熄了什么时候叫我一下。”
鱼莲子瞪大了眼睛,她的模样像是被吓呆了,叶柔大笑了几声:“别担心了,只要叶骁泽活着卿徊就一定活着,只要卿徊活着叶骁泽就一定‘活着’。”
她说了两句类似的话,鱼莲子没懂,也没听出两个活着中的区别,她只知道叶柔的语气十分笃定,她不由信了。
第109章
卿徊是在树上醒来的。
树枝划破了他衣服, 蹭伤了他的皮肉,也救了他。
他睁眼看见黑色的树枝和树叶时还以为自己来到了地府,这里的树没有绿色,只有全然的黑与灰, 像是被烈火焚烧过的一样。
往上看天已经很遥远了, 远得让人感觉永远都爬不上去。
卿徊胸膛轻轻起伏着,他很累, 伤口却没想象中那么痛。
一开始他以为是麻木了, 但下一秒就觉得不可能, 他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能留下一条命都算是万幸,伤势只可能比现在严重十倍不止,而不是只受了点皮外伤流了点血。
卿徊很快就想到了叶骁泽, 但是他的周围没有人,只有下面的树枝上挂着一条小白蛇。
白蛇的鳞片不如当初所见时莹白发亮,而是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雾, 缝隙中透着淡淡的血色,是伤口。
白蛇闭着眼睛,像是冬眠了一样对外界毫无反应。
卿徊抓着上方的树枝撑起身体, 坐着往下探去,轻柔地勾住了白蛇的身体,将他捧到了怀里。
白蛇像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一般, 眼睛依旧未睁开, 身体却顺着卿徊的力道往上爬, 缠在了他的脖子上,脑袋在锁骨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卿徊靠着树干许久未动,闭目养神了半刻才慢慢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 他仰头往上看,内心有一瞬的诧异和茫然,江献仙就这么死去了吗?
他没有想过江献仙会这么轻易的死亡,也没想过他和叶骁泽会被卷入其中掉下断崖,一切都发生得无比突然,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卿徊又想起了那只躺过他心口的狐狸,似乎在此刻还能感受到逐渐冰冷的温度,那是江献仙……那是死去的江献仙。
卿徊已经很久没见过江献仙的原形了,因为这个模样寄托了江献仙太多弱小的过去,所以在强大起来后他就很少再变回去过,尽管对于妖族来说原形可能更舒服些。
在获得了卿徊的妖丹后,江献仙更是几乎摒弃了妖兽的模样,习惯了以人族的方式行走于世间。
但是死去的时候他依旧恢复了最讨厌的形态,像来时一样,像卿徊第一次遇见的他一样。
那颗妖丹最终他还是从江献仙的手中拿了回来,以他从没想过的方式。卿徊以为会在很久以后,自己变得很强了,以轻松从容的姿态从江献仙那里拿回妖丹,江献仙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但是无所谓,他将他打回原先的模样。
现在时间提前了很多,早到卿徊经历了这些后都是茫然的,感觉这一幕幕都像是一场梦。
对他来说不是美梦也不是噩梦,卿徊不以他人的死亡为乐,拿回妖丹报完仇应该是快乐的,但他的下场也没多好——自己重伤掉崖,道侣昏迷不醒。但称之为噩梦也远远算不上,起码他和江献仙之间的仇是真的报了。
卿徊的脑中闪过了和江献仙的相遇,又闪过了落崖前的画面,这篇记了许久的过去终于画上了句点。
前尘恩怨已了,卿徊吐出一口浊气,江献仙这个名字带给他的不再是郁结,而是一个原原本本的名字,终将会消失在记忆长河中的名字。
江献仙以为他将卿徊推了下来卿徊一定会记恨他,但卿徊已经不想再到这个名字上面花费任何力气了,他们的过往就斩断在妖丹尽碎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