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只是一瞬间。
  因为有人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还有人冲他点头和问好。
  他可能看到了利特鲁那头熟悉的卷毛,看到了哈托那熟悉的善良眼神以及费多。
  但新闻的内容始终占据着比奇拉大部分的注意力,就连欧琳和克普摩的对话都成为了次要的部分,根本顾不上跟那几位许久未见的组长互相问候。
  “瞌睡所长”不知道何时已经被带了进来,由一名千极骑队队员架着,免得他逃跑或做出任何多余的举动。而他的存在本身,早已经与比奇拉刚才脑海里闪过的怀疑逐一对应上了。
  比奇拉却希望一切都是自己糟糕的想象,并非现实,这样无论是新闻里,还是克普摩所说的话,都不会是现实,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可是,现实却是,以欧琳智慧,他不可能在袭击所有人时却唯独不让自己受伤,否则毫无疑问就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为此欧琳甚至不惜让自己遭遇足以致其昏迷的爆炸,也让海姆达依受了轻伤。
  “阿西尔,你来得正好。”
  克普摩的声音让欧琳不禁回身,仿佛此时才注意到身后的门已经被打开,而他刚才带进来的属下们,早已经在刹那的动摇时,就被千极骑队的人制服在地上。
  情况瞬间逆转,刚才还只有一个人的克普摩,现在连行动都不再受限,更没有人用武器抵着他的脑袋,而欧琳手里的武器却已经被利特鲁没收了。
  欧琳几乎同时就回过神来,却来不及开口辩白,就被克普摩抢白。
  “你不止让海姆达依帮你签署了虚假的原生种尸体的调配命令,还是害得许多士兵失去战斗力的‘毒药’供给人。”克普摩说,“尸体的来源则是蒙特斯特利亚。你与‘饲养员’罗蒙早已经暗中达成合作,他窃取人类作为‘食物’供应给瑞亚罗诺,而你假装看不见,作为回报,你得到的是原生种的尸体,是那些毒药的原料。”
  所以蒙特斯特利亚宣称要的独立的时候,欧琳并没亲自去夺回农牧区,反而把这个麻烦丢给了阿西尔。
  “海姆达依把你养大,”克普摩却毫不留情抛出最关键的讽刺,“你是海姆达依的秘书,是他最信任的人。你不应该是他最忠实的盟友吗?结果你如何?”
  “你不应该知道!你不可能知道的!”欧琳终于出声,却是近乎声嘶力竭的,仿佛下一刻就会哑了的怪叫,“连萨琳都不知道……”
  “其实很简单。”克普摩嘲弄般地看着绝望欧琳,嘲笑道,“只需要弹劾海姆达依即可。如果与你无关,你就不会在海姆达依被弹劾的时候彻底丧失理智。而能让你丧失理智的只有海姆达依,让你如此笃定海姆达依没有被牵连其内地理由只有一个:一切原本就是你做的。你不是饲养员,只是实验员的利益交换方。只有我才会在意这其中的区别,其他人肯定只想杀了你。”
  “你……早就……知道了?”欧琳断断续续地挤出声音。
  “是的。”克普摩眉眼间有藏不住的得意。
  欧琳竭尽所能张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直到克普摩出声让阿西尔把欧琳带走,欧琳才突然甩开阿西尔的胳膊,冲阿西尔,冲克普摩以及周围的所有人,发疯似的,语无伦次地连续怪叫:
  “你们认为我做这一切是因为我是个败类吗?
  “以为我是人类的敌人吗?
  “不是!
  “我从来没有这种打算!
  “‘大家’的精神早已经彻底垮了,他们已经没有任何战斗能力,只有这种办法,才能让他们恢复片刻平静。即便只有些许短暂的时间,他们才能继续战斗,也能继续生活。
  “不是每个人都是千极骑队!大部分的人一生都极其普通。也不是每个人都是千极骑队的队员,你们才是特例。
  “也不是每个人都是阿西尔,拥有足够坚强的外部力量支撑,优秀得足以驾驭任何身份与职责。
  “‘那些人’和你就像是在排泄物点缀上丰富多彩的花朵,是旧时代巧合的产物,没有任何活下去的价值。就像无论花朵如何美丽,点缀错了地方,都掩盖不了恶臭。
  “我们的腐烂早已经从内部开始,‘他们’从来不像你们千极骑队的人那么坚强,也不好战,‘他们’没有那些药就撑不下去了。
  “你们已经忘了人事任免无数次被评议会和军方两边的委员会驳回的事了吗?
  “年轻人已经成长起来了,我为什么不能为他们让位?
  “我为什么不能为他们铺路?
  “你知道我想委任新人,我想为军方内部进行改革,甚至想给人事换血,都会被掣肘,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吗?
  “我努力到这个位置,却发现我其实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无论做什么都会束手束脚。
  “阻挡大家做出改变,妨碍我们走向未来的他们不过都是些权力的奴隶,只知道日复一日被贪婪驱使,他们不愿意放手只害怕失去现在的地位罢了。
  他不是推崇独裁,而是明白成为独裁者本身就需要能力。
  “一个人只有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才期望自己能获得独断专行的能力……”
  这是其实证明欧琳早已经绝望了。
  对这个腐朽的内部,对危险的外部,对无处不在无能前人的掣肘,对年轻人无法晋升到关键位置,对这一切永远都不会改变的现状,他已经彻底绝望了。
  海姆达依是他最后的浮木,而这根浮木却因为自己而沉了下去……
  欧琳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异常沙哑,可他依旧在控诉,不断的控诉源于军方,源于评议会,源于委员会等一切经年累月所积累的沉疴顽疾。如同面对一个身患绝症而一个束手无策的医生,除了绝望的控诉,再无其他办法。
  “正因为这样,我才说你太善良了,就像海姆达依一样善良,”克普摩却不以为意,“但你却没有继承海姆达依冷酷的那一面,也没有学会他所有的手段。不是吗?阿西尔。”
  “是的。”阿西尔终于开口,“善良并不能赢得任何一次胜利。”
  “听到了吗?赢得胜利。多么正确的用词。”克普摩竟然笑了起来,毫不吝啬地夸赞了阿西尔,“这才是我教出来的孩子,跟海姆达依教导出的你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我的孩子明白什么时候才应该施舍善意,而他更明白什么时候应该摈弃这些无用的东西,果断出手,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能赢得胜利。”
  “你就这样心甘情愿当克普摩的狗吗?”欧琳当即把失败的不甘与怒火混淆而成的“枪口”转而对准阿西尔,道,“海姆达依先生那么看重你,你说我背叛了他的意愿,你难道没背叛吗?”
  阿西尔一言不发,直到最后那句,他才突然出声:“海姆达依先生也看重你,但结果证明了一切。”
  可你是怎么回报他的?阿西尔咽下了这后半句,藏住自己心下差点暴露出来的急切与不冷静。
  “你背叛了海姆达依先生。即便你的本意不坏,可你事实上已经违背了海姆达依的意愿。”阿西尔平静的仿佛没有任何情绪道,“所以你注定会失败,胜利者才能赢得话语权,才能获得改变一切的能力。”
  “赢者通吃。”克普摩不无得意道,“看,海姆达依选择了你,也只有他只会照顾你们这些没有废物。阿西尔终归是我选择的孩子,我亲自训练他长大,他知道最后应该选择哪一边才对自己的未来最有利。不是吗?”
  第326章 vii:碎空之夜.9.2
  阿西尔永远记得小时候第一次到克普摩家的那一天;
  他记得新的妈妈很漂亮,但是很少与人说话,也不会拥抱孩子,或者牵孩子的手,无论是不是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他也记得那些苛刻的训练和处罚,以及仿佛永远在哭泣的姐姐洁弗西卡……
  他的第二段童年不能说不快乐,但肯定与通常意义上的快乐无关。
  体能、格斗、枪械等等训练是他的日常生活,如果犯错或是没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训练任务,就必须面对加倍的处罚。
  姐姐精神上相当脆弱,更容易因压力而犯错,挨罚的次数比自己更多。
  有的时候不是他不想哭,而是姐姐已经在哭了,自己似乎就失去哭泣的立场了。
  他不想让这个新的家庭认为自己是个除了哭泣一无是处的麻烦小孩,那样他就会失去被收养的机会了。
  这是他评估了克普摩的身份背景做出的选择。他相信自己的选择,他需要克普摩的资源。他不想去那些普通的家庭里,平静的渡过平凡的一生。
  留下来,好好表现自己,让自己有用,是他做出的判断。
  藏起情绪成了他必修的第一课,后来成了无需思考就能履行的本能,冷静则仿佛是一种天赋,毕竟瑞波斯矿区的事都没让他惊慌,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变故能超过当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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