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偏偏五条悟是典型的好人,像是所谓超级英雄电影里主角般的存在。
  光芒万丈,强大到足以定义规则,内心却固执地锚定着某种姑且称之为正论的东西。
  既耀眼得刺目,又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纯粹。
  ……但是,并不觉得讨厌。
  这个短暂的想法,只在太宰治心底漾开了一瞬,就迅速沉没于虚无之中。
  他依旧趴在桌沿,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被戳烂的面包屑。
  ……
  五条家暗藏汹涌。
  短短数日,好几位核心长老,毫无征兆地被五条悟召唤,随即强制解除职位。
  五条悟的行动快如雷霆,没有冗长的质询,没有公开的审判,甚至没有给外界留下太多揣测的余地。
  某某长老,因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即日起荣养,交出所有职务及印信。
  某某长老,因操劳过度,身体抱恙,需长期静养,所辖事务由家主直接接管。
  而那位提交了藤原报告的长老,则因为近期事务繁巨,恐力有不逮,为家族长远计,特许卸去重担,安心休养于清静之地。
  所谓的清静之地,是五条家位于偏远山中的一处别院,形同高级软禁。
  整个过程高效、冷酷,带着五条悟独有的、碾压式的风格,将那些腐朽的枝桠从五条家这棵大树上强行掰断。
  太宰治无聊得很,跑去京都玩了一圈。
  他像捉摸不定的风,混迹在拥挤的人群里。手上握着一串甜甜的团子,慢悠悠地咬着,让甜腻的滋味在舌尖化开。
  他慢悠悠地晃到一家古旧的书店,指尖划过蒙尘的书脊。随手抽出一本关于京都风物志的旧书翻看,心思却飘得更远。
  五条悟的清洗干净利落,但也意味着将所有压力和责任都扛在了自己肩上。
  他或许一直都想这么做,只是从来没理由、也没必要——或者说,他不喜欢这样的方法。
  分明有着碾压性的力量,却倾向温和的处理方式。
  最强的力量,最狂妄的姿态,在那表面之下却是一颗体贴的、温柔的心。
  真是……矛盾的有些让人觉得好笑。
  太宰治合上了书,施施然离开了。
  接着,他又凭心情随便挑了一个书店,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没有。
  再没有一本书,能像怀里的《完全自杀手册》一样,让他一眼就注意到。就像是仿佛冥冥之中的吸引,彻底吸引了他的心神。
  指尖下意识地隔着布料,触碰到口袋里的红皮书。
  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没有任何异能波动,太宰治反复确认过,它就是一本彻头彻尾的普通书本。
  为什么来到这里,为什么变成十六岁的模样,为什么被迫跟五条悟绑定在一起,人间失格为什么能连咒力都无效化……
  指尖从冰冷的书脊上滑落,最终只是插回了口袋,更紧地握住了那本红皮书的封面。
  仿佛那是唯一能在这喧嚣又死寂的世间,给予他一丝微弱确定感的东西。
  ……
  当太宰治回到五条本家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风暴过后的微妙寂静。
  仆从们行走更加悄无声息,眼神中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他径直走向门廊下那个小小的蘑菇坑,蹲下身。
  “哟,旅游回来了?”五条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惯常的轻快,但仔细听,能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挡住了部分阳光。
  太宰治说:“嗯,京都的团子还不错。”
  “就只记得团子?”五条悟也蹲了下来,和他并排,像两只大型猫科动物在观察领地。
  “我可是忙得焦头烂额,处理那些老家伙留下的烂摊子,安抚人心,重新安排人手……真是的,比祓除特级咒灵还费神。”
  “最强也会觉得累吗?”太宰治轻轻道。
  “唔……”五条悟抬头,望着已经昏暗下来的天空,“你这么说的话,其实也没有很累。”
  太宰治意味不明地轻哼了一声,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站起来:“我累了呢,啊啊,人类果然就是会累的存在呢。”
  ……
  夜晚深沉。
  五条悟的书房灯火通明。
  笃笃。
  轻柔的敲门声响起。
  “悟。”五条万叶温和的声音隔着纸门传来,“我能进来吗?”
  “母亲?”五条悟放下笔,有些意外,随即扬声道,“快进来吧。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纸门无声滑开。
  五条万叶端着一碗冒着氤氲热气的甜汤走了进来,碗壁温润,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她将甜汤轻轻放在书案一角,目光掠过儿子眉宇,斟酌着开口:“听侍从说,晚饭的时候,治君一直说很累。”
  她顿了顿,目光柔和地落在五条悟身上:“我想着,你也应该会很累吧。”她环视一周,没看到太宰治的身影,“治君已经去休息了吗?那你……也要休息一下吗?尝尝这个,刚煮好的。”
  书房内一时安静下来,五条悟看着那碗温热的甜汤,袅袅白气模糊了母亲关切的眼神。
  在母亲无声的注视下,他竟觉得有些无所遁形。
  五条悟拿起汤匙,舀起一勺温热的红豆沙,没有立刻送入口中。
  微甜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他低垂着眼睫,看着碗中沉沉浮浮的软糯年糕,许久,才低低地、带着一种卸下些许重负的坦然,轻声道:“是啊……最强也是会累的嘛。”
  第31章
  目之所及,满目疮痍。大地如同被巨兽啃噬过,裸露着狰狞的伤口。
  太宰治安静地站在原地,身上的痛苦后知后觉地汹涌而至。
  全身每一寸骨骼、肌肉,乃至神经,都在尖叫着疼痛,几乎要碾碎他的意志,让他站立不稳。
  但他依旧站着。用一种近乎残忍的倔强,将脊背挺得笔直。
  迎面吹来的风凛冽刺骨,仿佛置身寒冬,血液都将冻结。
  面前有什么模糊的影子。
  视野因剧痛而模糊,他用力眨动眼睛,目光艰难地聚焦。面前不远处的地方,一个白发青年,身着与这酷寒格格不入的黑色短袖,背对着他,屹立在废墟之上。
  那身黑衣几乎鲜血浸透,裸露的手臂和脖颈上满是各种伤痕,血液顺着肌肤蜿蜒而下。
  是五条悟。
  ……他怎么……伤成这样?
  疼痛像钝器持续敲打着太阳xue,让思维变得滞涩而混乱。
  为什么五条悟会满身是伤?为什么他会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只穿一件单薄短袖?更重要的是——究竟是谁,用什么方法,穿透了无下限,把他伤成了这样?
  凛冽的罡风骤然加剧, 发出撕裂布帛般的尖啸。
  就在五条悟的正前方,在那片被极致力量扭曲的空间里,一道无形的恐怖斩击,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正朝着白发青年劈来!
  那个瞬间, 太宰治混沌的意识里,一个认知如同冰锥般刺入,清晰得令人绝望——
  五条悟会死。
  ——不要!
  “喂,绷带精!白猫同学!——治!治!快醒醒!”
  焦灼的呼唤声猛地刺破了梦境。
  太宰治猛地清醒过来。
  视线由模糊到清晰,映入眼帘的是无比熟悉的一双苍蓝色眼睛,此刻盛满了担忧,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五条老师?”
  五条悟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你做噩梦了你知道吗?真是的,吓我一跳,怎么喊你你都不醒。”他伸出手指,带着点不满和残留的担忧,在太宰治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啧,睡觉都不安分。”
  额上温热的触感把太宰治彻底拉回了现实。
  四周是熟悉的陈设,古色古香又简约大方,是五条悟在本家的卧室。白发青年穿着宽松舒适的黑色和服,坐在他旁边。
  “做什么噩梦了?”五条悟问。
  太宰治定定地看了五条悟好几眼,才道:“……被超级多的文件和报告追着跑,然后不小心从高处摔下去了。”
  “你别骗我。”五条悟道,“……你是梦见你受伤了吗?胸口受伤的那种。”
  太宰治垂眸:“那是你的梦,我才不会梦见我自己受伤,我最怕疼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五条悟低声道。
  他知道问不出更多了。这家伙不想说的时候,没有人能撬开他的嘴。
  房间里一时陷入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也凝滞了几分。
  “既然醒了,要不要喝点水?”五条悟站起身,走到矮几旁,倒了杯温水,回床边递给太宰治。
  太宰治慢吞吞地撑起身体坐起来,动作间牵扯到不知是梦魇残留的幻痛还是现实中本就存在的酸楚,让他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五条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异样:“你确定你没梦见自己受伤?还是现在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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