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褚松回道:“既然端王殿下不认,陛下,臣以为可以查一查他的心腹,侍郎曹泫。”
成元帝挑眉:“可,带曹泫。”
看到曹泫与楚随一样的惨状,自昨夜起便一直被囚禁、完全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的端王,心更冷了半截。
曹泫也没扛过拷问,招了。
并且凌晨,严青仪带兵拿他之时,还从他的书房里搜出了未写完的认罪书,仿楚随笔迹,将一切罪名都推给太子。恰在同时,派去刺杀楚随的刺客,也被拿下。
端王眼前眩晕,“父皇……”
也容不得他再不承认了。
成元帝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儿子,说不上有多少亲情。
褚松回这时上前几步,作礼道:“陛下,微臣有一事,想向端王殿下请教。”
成元帝道:“说。”
“臣谢陛下。”褚松回侧身,看向端王,仍保持着对待亲王的礼仪,只是眼眸中不经意划过一丝冰冷,“微臣斗胆失言,却心中实在好奇,殿下的这一手‘合香粉’,交之窒亡,忍之亦死……让微臣在第一时间,便想起了先太子之事。”
端王瞳孔骤然一缩,猛然抬头,身形晃荡,下巴似乎都抖了几下,“你……”
赵慕萧在台上吃着核桃,他看不清,然而听端王这反应动静,心下亦了然,此事多半八九不离十。
约莫八年前,齐国正儿八经的储君太子,突然暴毙在东宫,死因更是难以启齿,系行云雨之事而亡。成元帝强势,待太子十分严厉。太子自小性情懦弱,长大后渐渐沉迷声色,颇为重欲。如此死法,也是有迹可循。成元帝怒极恨极,匆匆令人掩饰此事,对外宣称太子病亡。
先太子逝,因而拉开端王与盛王长达多年的夺嫡之争。
现太子,也就是原先的盛王,恍然大悟,大为激动道:“皇兄的死,该不会是你用合香粉……”
“你胡说!”端王喝声,但声音在颤,“没有证据,你就是血口喷人!蓄意报复!”
褚松回面不改色,微笑道:“曹大人?”
曹泫蓬头垢面,弯腰跪地,自知已经无力回天,只得招认:“是……是端王与罪臣所为……”
成元帝高坐殿堂,嘴角要笑不笑,抽搐着,显出一副极为诡异的狠色,“你杀了朕的太子?”
“父皇,儿臣没有……儿臣没有!”端王此番绝望至极,“儿臣真的没有!”
端王不认。
于是褚松回又问曹泫:“合香粉,从何而来?”
曹泫不敢回头,他知道端王正死死地盯着他。曹泫咽了口唾沫,正犹豫之时,成元帝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还不招!你若老实,朕诛你三族,赐你毒酒,你若不招,朕诛你九族,赐你腰斩!”
赵慕萧都被这猝不及防的吓了一跳。
曹泫更是立马磕头认罪,额头破血,忙道:“陛下开恩!是一个叫慕丰的人,他找到了罪臣,说明此药。至于此人是谁,罪臣实不知啊,只是前几月,玄衣侯发现,疑似乌夏使节的军师殷重夜犯宵禁,陛下下令逮捕,端王循迹查到长乐坊,赵应顶替的那个人,正是慕丰!”
端王怒吼道:“曹泫!你疯了吗!”
太子紧跟着道:“端王你还不闭嘴!你才是疯了!用这个该死的合香粉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又想用这个东西杀自己的亲侄儿吗!”
太子大为震惊,抓住这个机会,疯狂拱火。
“真是朕的好儿子,好儿子啊!”成元帝沙着声音,“嗬嗬”地笑。
“父皇……”端王从心底泛起幽寒。
褚松回声音平淡,继续点火:“端王殿下,你可知这个慕丰是谁?”
端王这会已经满头大汗了。
“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温国余孽。”
褚松回语声落下,端王忽觉背后有蛇攀爬,冷汗淋漓。
“用合香粉和殿下的夺嫡之心,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先太子。太子乃国之根本,齐国无太子,朝堂必难保长稳,殿下与太子殿下数年的争斗便是印证。”褚松回慢悠悠说着,口齿清晰,“这些温国人,自知力量不足,于是长期蛰伏,搅乱齐国。崇郢以‘殷重’的假名出使乌夏,并且在齐国,他还挑拨简王谋反,后兵败被杀。被杀后,慕丰则出场,以合香粉杀先太子,使齐国宫廷陷入储君争斗中,又继续顶着‘殷重’的名字,继续在乌夏狼狈为奸,危害我齐国边境。”
褚松回缓了一缓,对成元帝道:“陛下,微臣之言,句句属实。”
端王耳边剧鸣,什么温国……被灭国的那个温国?怎么可能呢……
他费劲艰辛地抬头,望向高坐之上的父皇,只见一片阴翳震怒,顿时犹如被掷入刀山火海。
完了,彻底完了……
端王眼前一昏,他记不得自己是如何被押出长乾宫的,也记不得之后去了何处,只知道是在一个狭窄逼仄、漆黑得没有一点光的地方。不知过了多久,门缝被打开,进来的光却刺得他闭眼。
春寿宣读诏书,放下一杯毒酒,与一把寒光冷冽的匕首。
“端王殿下,请选吧。”
端王已经有了疯相,摔了毒酒,扔了匕首,龇牙咧嘴地冲他们道:“你们这些狗奴才,还不滚,本王要见父皇!要见父皇!”
春寿笑道:“那就白绫吧。”
身后小太监上前,摁住疯狂尖叫的端王,白绫一头缠绕他的脖子,一头挂上房梁,两边猛然往下扯动,端王悬于房梁上,被白绫紧紧勒着,拼命挣扎,直至再没有动静。
端王,没了。
消息传到帝王寝宫时,刚服了药的老皇帝忽然呕了一口鲜血。
一半溅在桌案上的端王诗文上,一边溅在薄如蝉翼的帘帐上。
寝宫大乱,而老皇帝只是擦掉血,眯眼道:“慌什么?储君之路未平,齐国将来未定,朕就不会死。”
说罢,将诗文墨纸团起扔掉,拔刀割掉溅血的帘帐。
帐上金珠,摇摇晃晃。
*
珠帘被掀开。
褚松回见到窗前一人,正凑近看一只布条。
“萧萧,敷眼睛了。”
褚松回最近来景王府格外地勤。
赵慕萧已经习惯了,一天要见到他好多次。闻言乖乖地躺在藤椅上,任褚松回按摩穴位,再敷上草药。
“褚郎,那个送解药的人还没找到吗?”赵慕萧问,“有没有可能,他是慕丰啊?”
但凡涉及到合香粉的人,成元帝都已经下令处置了,斩草除根,一个没留。就剩慕丰,与送解药的人了。很难不怀疑,他们是不是同一人。
褚松回也很急,道:“还在找,但这人如同凭空消失了一样,有时候我也不得不佩服这些温国人,够厉害的。”
赵慕萧手上摸着灰色布条。
那布条正是当时用来包着解药的。
褚松回也试着从这布条入手,结果毫无线索,这料子太寻常了,街坊之间,就能找出十几个人有一样料子的。褚松回见他唇角紧抿,上手给揉了揉,又没忍住,亲了几口,“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
每次敷药的时候,赵慕萧被蒙住眼睛,只剩下半张脸,褚松回就一时一下地亲他。
赵慕萧也习惯了。
闹了一会,褚松回听到外面景王妃在唤他,约莫是点心好了,他便去拿。路过一簇梅花,顺手摘了一朵,瞥见不远处打理梅花的花奴,那个哑巴叔。
衣服一角似乎被撕下了一块。
褚松回将新出炉的糕点放在桌上,先将花枝用布条包裹着,然后放入赵慕萧手中。
馨香入怀,赵慕萧不由笑了笑。
“说起来……”见状,褚松回忽然一顿,想起件事,“我也不知道我那天晚上有没有听错。”
“嗯?”
“那晚,你说,这个布条上,有梅花味。”
赵慕萧怔了怔,转着花枝的手指停住。
*
冬天,这几日越来越寒,街上的人也少了,只剩下些讨生活的。
长长的巷子里,能听见脚步声,极有节奏且快速的,一听便知是武力深厚之人,在这哗哗的北风中,倒是极为协调。
突然,一箭破空,声音凌厉。
那人侧身一让,弩箭射中石墙。
褚松回翻墙跃下,落地无声,只略起浮尘,反手勾着弩箭,摆了个花式,勾唇道:“和阁下相比,我这箭法如何?”
那人冷眼瞧着,“不过如此。”
褚松回耸了耸肩,笑道:“行吧。动手!”
此人功夫必高,但俗言道,双拳难敌四手,褚松回借了严青仪的金吾卫精锐,自己坐高墙上,时不时地射箭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