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果真是富贵、权势养人。楚随心下暗叹,连带着有些后悔,当初与景王府切割得太紧急了。
要不是殿下想到这个办法……赵慕萧还真不一定会见他。
“你信上所说的慕丰,是什么意思?他是谁?”赵慕萧直接问,“而且我记得楚公子与端王一向交好,怎么……”
“此事说来话长。”楚随失落地笑了笑,给他沏了一杯茶,慢慢道来:“不瞒殿下,我父亲因简王叛乱被牵连,贬至偏远小州,潦倒失意。我自幼读书,心怀青云之志,不甘就此消沉下去,于是铆足了劲入京、结交贵人、科考,终于在京城站住脚跟。”
“端王殿下便是我的恩人,他赏识我的才华,引荐我,助我在平都有住所,宣扬我的诗文,很快我就出名了。我本想着辅佐端王殿下,共创盛世,谁知那夜抓捕犯宵禁的恶贼,无意中听到了端王的怒语,原来端王他……”
赵慕萧静静听着,喝茶。
正到关键处,他忽然这雅间中的香气甚是好闻,像月下雪梅,令人不由走神。
窗外寒气凛冽。
褚松回勒绳下马,解开斗篷,微微俯身,道:“太子殿下先请。”
一身雍贵装束的盛王,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气度更胜往常,抬了抬下巴,径直入酒楼,傲慢道:“玄衣侯,本宫跟你说的话,你再好好想想吧。你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褚松回似笑非笑。
下午时分,他在东营操练兵马,太子驾临,谈及边关与乌夏的战事,并帮他镇守边关的舅舅孟旭将军讨教了些兵道。褚松回看得出来,他有意拉拢自己,不过当下是多事之秋,天子之心难测,是否真的是太子继位,一切都很难说。
褚松回的态度照如从前,例行公事一般。
太子有些愠怒,觉得他无礼且不识好歹,不过似乎是忍下了,“平都城都道玄衣侯轻狂无状,实际上你却谨慎至极,不比你的族叔褚丞相差,也难怪你们裕州褚氏一族,从前朝发迹,至今煊赫。”
还笑着邀请他去醉月楼,“本宫要去醉月楼饮酒寻欢,玄衣侯也一同去吧?”
褚松回自然没允,他一会还要去景王府找萧萧,与他说温国之事。
太子猜到他会拒绝,又道:“行吧,玄衣侯与本宫这小侄子关系是真好。哦对了,醉月楼出了新品,名唤疏雪酪,形态典雅,如嚼玉兰,口味甚佳,比玉沙酥还要美味。”
褚松回道:“疏雪酪?这我倒没听说。”
“虽是新品,但还没挂牌对外贩售。醉月楼的老板为了讨好本宫,昨日先送了过来,太子妃很是喜欢,央求我今日再带些回去。”
褚松回正想着,萧萧最是喜欢醉月楼的糕点,什么桂花糕、樱桃酪、马蹄糕、玉沙酥,每次他带糕点过去,萧萧虽不说,吃得却很开心。想来这个疏雪酪,萧萧应该也喜欢。
恰好太子道:“听闻本宫这小侄子也喜欢吃糕点,正巧本宫事先派人知会过醉月楼,定做了几屉,许是多了,不妨匀一些,送给玄衣侯,再劳烦玄衣侯为本宫跑一趟,送与景王府如何?”
太子并非好善之人,况且这话来得突然。褚松回心生奇怪,下意识留了心眼。
“本宫本想亲自去见见他的,父皇毕竟很宠爱这个皇孙。只可惜今日走不开,玄衣侯若见到了他,顺便帮本宫传达一下本宫这做长辈的关怀之心。”太子的语气不容置喙。
因而褚松回与太子一同去了醉月楼。
收了疏雪酪等糕点后,太子便去雅间赴宴了,褚松回正要离去时,忽然瞥见熟悉的声影。
“安童?你怎么在这?”
正是赵慕萧的小厮。
褚松回问:“萧萧也在吗?”
“侯爷!”安童指了指楼上,“小王爷跟楚随上去了。”
“楚随?”听到这个名字,褚松回拧眉。也正是巧,抬眸便见楼上楚随出了雅间,将房门带上。
褚松回心口一沉,不做迟疑,提着糕点,三步并作两步,踏着楼梯,很快奔至三楼,斜睨了一眼楚随,快速推开雅间房门,进屋左右巡视,只见赵慕萧正躺在帐后床榻上,似是睡着了。
“萧萧?”褚松回唤了几声,都没有反应。
身体十分柔软,倚入褚松回的怀中。
亲随立马抓回了楚随。
褚松回面色压抑,眸中闪过狠色,手腕微用力,拽着楚随的衣襟,冷声道:“萧萧怎么了?你好大的胆子,敢对皇孙不敬!”
“砰”的一声,楚随后脑磕到墙壁,疼得眼前一黑。面对眼前男人的沉郁狠戾与逼人威势,楚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褚松回不仅仅是养尊处优、打马踏花的风流世家公子,他也是从战场里厮杀出来的百战将军,只需要轻轻一刀,就能夺了他的性命。
楚随纵有不甘,也狼狈道:“侯爷饶命,皇孙刚才喝了茶,只是睡过去了!并无大碍!”
他话音一落,屋外又传来动静,进来了个人,竟是太子。
太子啧了一声,“玄衣侯真是好大的架子,你指桑骂槐当本宫听不出吗?放了他吧,他是奉本宫的命。”
褚松回暗暗吃惊,不得已松了手。楚随从桎梏中挣脱,慌乱而恭敬地向盛王行礼,“微臣多谢殿下。”
“走吧,这儿没你事了。”太子摆摆手,虽说计划成功了,他却觉得不太完美,这端王的人,他怎么看也不过如此。
得了命,楚随不敢多说,赶忙离去。
褚松回看着他离开背影,微眯眼眸,递了个眼色过去,将夜便了然,跟在了楚随身后。
“太子殿下是何用意?”褚松回声音更冷了些,“费劲机关安排了这么一出,总不会只为了疏雪酪吧?”
太子得意道:“那疏雪酪算什么?所谓韵成双璧,佳偶天成。本宫见你喜欢赵慕萧,有意玉成美事,助你一臂之力,小侯爷,你有什么可生气的?”
怀中之人的肌肤似乎渐渐地发热,褚松回变了脸色,甚是不可思议,一时之间竟有些没听真切。
“好了,良辰佳人,本宫就不打扰了。”太子颇有深意,“本宫爱才,才为你玄衣侯,花了这么多心血。父皇在时,你风光无双,可俗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本宫继位后,你玄衣侯不得为自己和家族好生考虑吗?”
太子不是傻子,裕州褚氏这股势力,占据齐国的半壁朝堂,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若不稳稳拿住,对自己将来必成威胁。只得先交好,再削而杀之,最后一举剪除。
丞相褚庭,也就是现任的褚氏家主,是成元帝的宠臣,尤擅权术之道,也是个老狐狸了,看似对他恭谨有加,实则太子总讨不得好。只得从小辈入手,谁知这褚松回是个小狐狸,一边是他太子,一边是端王,他更是玩得两边不得罪。太子正愁着笼络褚松回,就有人献上计谋了。
这人正是背弃端王,向他投诚的楚随。
太子笑道:“小侯爷,你年纪也不小了,却至今未娶妻纳妾,二十多年来不通晓此间春事,实在是可惜。若你试过之后,便食髓知味了,总之啊你一定会感激本宫的。”
说罢,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还体贴地房门关上了,嘱托下人不必打扰。
褚松回气急反笑,岂有这么无耻的太子。
他来不及愤懑太子行径,当下满心担忧赵慕萧的状况。
“萧萧?”褚松回又唤了几声,任是没有反应。他不禁急了,俯身欲抱他,带他先离开这里。
就当这时,响起一声梦中呓语似的低吟,赵慕萧忽然睁开了眼睛。
正与褚松回对上了目光。
褚松回不由地眼皮跳动,心口随之骤紧。
阁屋中暖香浮动,月色透过窗棂,照进一片柔和的皎洁。赵慕萧像喝醉了酒,身体无力,脸颊酡红,却无酒意,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眼眸水润晶莹,蕴着流淌月色的清芒,只是被团团雾气笼罩,恍惚迷离,又别有一种朦胧情意。这样的赵慕萧,与平时的乖巧或置气,截然不同。
几乎就一眼,褚松回就暗道不妙。
“萧萧……你,还清醒吗?”
褚松回甚至有些不敢碰他温热的手腕。
赵慕萧安安静静的,抬眉,睁了睁圆亮的眼睛,似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鼻翼翕动,嗅闻着褚松回身上的气味,清且沉,他喜欢那气息,靠得越来越近,陷入褚松回的怀中,面颊贴着褚松回的脖颈,小猫一样低语。他整个人是热的,嘴唇也是热的,灼热。
褚松回不仅眼皮跳,眉心也跳个不停,浑身上下都跳。
跳得他发颤,发痒。
呼吸几乎交缠在了一起。
“热,不舒服……”赵慕萧动来动去,乌发蹭得有些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