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屋内逐渐透进暗蓝的光,拂晓后,天亮了。
第50章
今日却不是个好天气。
秋风席卷, 天色乌沉沉的,几声闷雷。
闭着眼睛的赵慕萧,听这隐隐雷声, 眼睫忽然一颤。
*
轰——
这声雷终于落了下来, 天幕闪电如银丝裂纹。
长乾宫,首位的老皇帝看了一本又一本的奏折, 又看了看一份又一份写有情报的竹简。
看罢后, 成元帝喜怒不形于色, 扫向大殿之中,朝臣皇子分列两侧,端王与盛王更是俯首垂拱, 面上皆是忧心国政之色。
成元帝端坐高堂,侧目看向殿外沉郁的天色, 意味不明道:“乱上加乱,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诸位爱卿,不妨议一议,眼下该如何?”
丞相褚庭出列, 道:“陛下, 当下事有三。其一, 乌夏使节离奇死在了鸿胪寺,据京兆府、鸿胪寺与玄衣侯联合调查, 可知阿环苏之死实为那个易容成老仆的军师殷重手笔。此人手段高明, 乌夏蛮族果真中计, 不管他们使节是怎么死的,死因是何,乌夏已断定此乃齐国所为。依微臣拙见,齐国与乌夏素有仇怨, 由着殷重这么一挑唆,乌夏必又会骚扰我齐国边境。”
鸿胪寺卿田武亦道:“是,陛下,今晨乌夏使团气势汹汹地走了,临行前便放下了狠话,将此事归结于皇孙殿下,若不交出殿下,绝不会善罢甘休,陛下,只怕又要起兵戈啊!”
“起就起,朕现在还怕他们不成?”成元帝一动不动,松垮的脸上勾着讳莫如深的笑,“要朕将皇孙交出去,无异于服了软,岂不贻笑万世?朕还有何面目做这齐国皇帝啊?”
群臣道:“陛下所言极是。”
成元帝道:“乌夏上一战已经损失惨重,如今不足为惧。不过方打完一场仗,将士们还未休养好,此时不宜再进攻,以守为主。玄衣侯,此行便不必你出马了,你安心地操练东营骑兵,为彻底剿灭乌夏做准备。此事交由孟旭、严桐二位将军前去,定国公监军。”
点到名者,纷纷跪拜,“臣定镇守边关,不负陛下厚望!”
孟旭与盛王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
端王微微变了脸色,严桐和定国公是中立派,但孟旭,那可是盛王的舅舅。且与严桐一样,是将了,若论攻城略地或许比不上褚松回,但严防死守,必不在话下。而孟旭一得势,便是盛王得势……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这一决定,不仅是端王震惊,殿中诸人皆在意料之外,暗暗揣度天子之心。
“丞相,你说的其一,其二呢?”成元帝年老了,却还是让朝臣看不明白。
褚庭道:“回陛下,其二,则是那下落不明的殷重。自事发后,平都城城门紧闭,一直搜寻此人,此人是全局关键,势必要捉到此人。”
成元帝颔首,“继续全城搜集,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此人。玄衣侯,你当时与那人交手了,朕命你与京兆府一同调查。”
“是,陛下。”褚松回拱手,垂眸略有迟疑。他并没有将殷重疑似是赵慕萧师傅一事告诉皇帝,如若说了,以成元帝的性情,只怕多心猜疑。
正在此时,端王站了出来,义正词严道:“齐国有难,父皇忧心朝政,殚精竭虑,儿臣不忍,愿尽微薄之力!请父皇准允,让儿臣一同捉拿此人,为父皇、为齐国扫除奸邪。”
盛王斜眼看他,不甘示弱:“父皇,儿臣也愿前往!”
这二位皇子是较上劲了,谁也不甘示弱。
成元帝把玩着手边玉环,笑了笑,“你们两个有此心,朕深感欣慰。好,既如此,你们一同捉拿,谁若先拿下,朕立他为储君。”
此言一出,二王且惊且喜,群臣心惊肉跳,“陛下……!”
老皇帝千秋将至,储君却迟迟未定,原来是想借此机会,看二位皇子的表现,择优取之。可这……是否草率了些呢?
成元帝掩唇咳嗽,“朕千秋将至,是该定下来了。你们不必多言,朕心中自有分寸。”
群臣沉默,不敢言。
散朝后,成元帝留下了褚松回,叮嘱他练兵一事,万不可懈怠。
成元帝抬手,饮了汤药,道:“齐国诸事繁杂,朕已下令,日日派太医前去为皇孙诊治,直至他眼疾康复。朕还安排了人暗中护卫,你也多盯着,莫要生事。”
老皇帝这番话,突如其来又让人摸不着头脑。褚松回一愣,“微臣遵命。”
他将此事告知叔父褚庭后,褚庭亦是惊诧,神色变了又变,却也没说什么,只让他千万不要外传。
出了皇城,暴雨如注。
这场雨,一连下了几日不停。
是日,天色如黄沙,马车穿行在雷雨中,随着一声雷鸣,闪电划破天际。
太平坊的景王宅院外,急匆匆的两辆马车险些相撞。
褚松回掀开帘子,拧眉道:“什么人?这里是太平坊,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侯爷请我去曲州,可不是这个态度。”
言语间,小仆撑伞,搀扶着一人下了马车。那人白须浓发,青布麻衣,拱手作揖,“见过侯爷。”
褚松回看清来人,一阵欣喜,“原来是神医到了,在下情急,多有得罪。神医快请。”
沈冀道:“能让你玄衣侯一而再地情急,小王爷还真是不简单。”
褚松回将前些日子的畏光一事,简单说与沈冀。
沈冀面色不改,径直入屋,先给赵慕萧诊脉,又凝神看眼,重新写了张方子。
赵慕萧心下甚是感激,道:“多谢神医。”
景王与景王妃忙送上金银等物,以表感谢。
沈冀目不斜视,“王爷王妃客气了,酬金,褚侯爷早已付过。”
“什么?”
沈冀见他们面带诧异,若有所思,愧疚道:“抱歉,我以为褚侯爷已将此事告知与你们。”
景王困惑不解,忙追问。
沈冀道:“一年前,我本在塞北游历,是玄衣侯找到了我,让我转道曲州,给小王爷治眼睛。”
也难怪在曲州时,沈冀行医,却不怎么收他们银两,只是略微收些,意思一下。
赵慕萧怔住,意外,却又不太意外。
恰在此时,褚松回端来新烧好的茶,倒了一盏,小心翼翼地吹凉,递到赵慕萧唇边。
赵慕萧眨了眨眼,眉心轻浅一蹙,却没有如往常般拒绝,而是顺着喝了。
“嗯?你们为何如此安静?”喂了赵慕萧喝完水,褚松回才察觉周遭气氛,“神医,萧萧的眼睛怎么样了?能好吗?”
“我已经找打了草药,按照我的方子,且外界无干扰,三个月内必好。”
褚松回皱眉道:“三个月?这么久?不是已经治了一年了吗?”
沈冀写完一列药材,另起开头,轻描淡写道:“快不了,小王爷这是慢性中毒。”
众人大惊。
中毒?!
“我没有说,是因为起初我也不确定,后来遍查古籍,才能将此症状、脉象对应。这应是一种罕见的毒,名唤‘雾里花’,经我研究多时,这毒是自西域流入,医书上有过一则轶事记载……”
说着,沈冀放下毛笔,从怀中掏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书,翻到被折叠的一页,“你们自己看吧。”
褚松回接过,景王、景王妃与赵闲纷纷围观,他清了清嗓子,读给看不见的赵慕萧听。
文言晦涩,褚松回又给翻译了一遍,“大致是发生在百年前的温国,宫廷里有嫔妃为了争宠,利用此毒暗害旁人,因其隐秘,毒性不显,只发作于眼睛,中毒者半瞎不瞎,看得见,却看不清,所以有‘雾里花’之名,后来事情暴露,此毒被禁。”
赵慕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茫然道:“所以……我是中毒了?”
赵闲不可思议道:“还是温国的毒。这温国,不是早就被灭了吗?奇怪了,那谁给哥哥下的毒啊?”
褚松回眉头紧锁。
赵慕萧神色空白。
十五岁他烧坏了眼睛,谁曾想却是中了毒。
谁下的毒呢?
赵慕萧一瞬又想起了那双月夜竹丛里的眼睛,不像师傅的师傅。
除了他,还会有谁?可是,为什么要给他下毒?没有杀死他,却弄坏了他的眼睛?为了什么……控制?戒备?是不想让他看见什么吗……
赵慕萧忽然抓住褚松回的衣袖,“我想起来了。”
褚松回坐在他身侧,自然而然地握着他的手,“怎么了,萧萧?”
赵慕萧显然有些激动,说话语速也快了些,“我十四岁年底见到了那个师傅!三日后天寒地冻,大病了一场,等我醒来时,眼睛就看不清了。所以我是看见了他,才坏了眼睛的。他……他不是我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