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宋言……宋言。”唐晓又不敢离太近,就猫在门口小声喊他,“我要出摊儿去了,你、你衣服我摸过了,都干了,你睡醒了……就自己走吧。”
宋言不声不响的,动也不动,就侧躺在床上,天没亮,唐晓也瞧不清他是不是睁着眼。
反正,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唐晓实在不想再和宋言做过多接触,扭头就去伙房做准备去了。
反正他屋子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最值钱的家伙事儿都在他小推车上装着呢。他怀里揣着去肉铺买肉馅的钱,推着小车就赶紧跑了。
这一天心里存着事儿,再加上昨儿个夜里没睡好,他这一早上的小本生意都做得恍恍惚惚的。
隔壁庆嫂直数叨他:“小唐,我看你这脸色可不太好,你赶紧回去歇息歇息吧。”
“欸,好,好!”唐晓应了声,就收摊儿往家走。
进前院儿的时候,他还特地探着脖子往屋里瞧了一眼,屋里空着,杆子上的衣服也没了。
那可真是,唐晓顿时长长地呼出口气来,终于把人给送走了。
这口气还没倒腾完呢,后院又传出陌生的破空声,歘欻的。
唐晓愣了愣,穿过小屋,赶紧往后院去了。
后院的老槐树下,一道挺拔的身影,手中持剑,正背对着他,站在那里。
唐晓眼珠子瞪得溜圆。
那人反手挽出个剑花,剑身细软,在空中甩出歘地一声。他再一抖腕,将剑收至背后,露出一张带伤却难掩俊俏的脸。
正是宋言。
“啊?你?!”唐晓冲前两步,看到他的剑,又退了三步,“你怎么还在这里啊??你不是要走吗??”
“我改主意了。”宋言瞥了唐晓一眼,又将剑横到身前,细细抚了抚,“我不能走。”
“不能……不是!”唐晓惊呆了,“为什么啊??”
“我手臂受了伤,使不上力,而且还是我持剑的手。”宋言屈指,轻轻一弹剑身,剑身跟着一颤,“你也看到了,我有仇家,拖着伤体离开,会很危险。”
“那、那你——”唐晓险些词穷,脑瓜子绕了一下,绕明白了,“不对,你有仇家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啊?为什么要留在我这儿啊?!我跟你非亲非故,又不认识你!”
宋言收剑,转身面向唐晓,左手指了指右臂:“你打的,昨天,用你的那个——擀面杖。”
唐晓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脑壳子嗡了嗡。
“等等,话不是这么说的,不是这样……”唐晓紧张极了,“我……我好心救你的事儿,你怎么不说?你连句谢谢都没有,这一报还一报,也、也算两清了吧!”
宋言看了看唐晓,忽地抱拳一笑,别说,笑得还挺好看:“昨日的救命之恩,多谢,我定铭记于心。”
他客客气气地拘了一礼,拘完手一放下,脸上的笑也跟着散了。
唐晓让他这一笑一散的,搅得正转不过筋。
宋言便越过他,一推里屋的门:“床就一张,你睡哪里?”
第5章
唐晓打地铺睡了三四天,睡得整个人后脖颈子直发僵。
其实他也没闹明白,自己日子过得好好儿的,怎么屋里突然就多了一口人,大摇大摆地占了他的床,还一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唐晓也不敢随意开口问,毕竟抡擀面杖时,他的确是用了十成的劲儿。
他不好直接赶人走,只能偷偷摸摸地动小手脚。
昨儿个面汤,今儿个面条,肉是一口没有,面都捞不起几根,反正顿顿稀了咣当。
唐晓本来寻思着,宋言在他这里天天吃不饱喝不足的,会不会哪天就悄默声地跑了。结果这人倒真是个好养活的,给啥吃啥,干噎馒头都能哐哐下肚。实在饿了他就去后院盘腿儿打坐,一坐能坐上大半天,入定一般,跟要飞升了似的。
这宋言飞不飞升,唐晓不知道,但再这么亏嘴下去,他是快要扛不住了。
他也饿着呢,一饿脾气就不好,但又有点敢怒不敢言,大早上天没亮就在前院劈柴火,就在窗根儿底下劈,窗户那头就挨着床头的位置。
“睡!”唐晓小声叨叨,“我叫你睡!”
他声音不大,可劈柴的动静可不小,砰砰乓乓的。
一捆儿柴火劈完,唐晓弯腰去够另一捆。起身的时候,余光一扫,一张脸正探在窗口那儿。
“啊!”唐晓吓出声来,旋即心虚,“你……醒了啊?我这儿,是不是有点吵……”
宋言半拢着头发,倚靠在窗框上,一手托着腮,半敛着眼睛正看着唐晓。看那模样像是还没太睡醒,有些困登登的劲儿。他也不吱声,不知在这儿看了多久。
“你接着睡吧。”唐晓拎着斧头,另一只手紧张地抠抠手心儿,“我换个地方劈,再给你关上窗户。”
宋言不置可否,脑袋偏了偏,自己回了屋。
唐晓不想惹他,拢起没劈的柴火就要挪窝。走没两步,屋门一开,宋言挽着发髻,从里面走出来。
“柴火拿走做什么,放那儿吧。”宋言挽好头发又挽袖口,“剩下的我来劈,你去忙别的。”
唐晓愣了愣。
“去啊。”宋言接过他手里的斧头,拿在手里灵活地掂了掂,“你不是还要擀面皮?”
“啊……你这……”唐晓没回过神,绕着宋言转了半圈儿,“你不是,胳膊伤了吗?你干得了体力活?”
“我胳膊是伤了,不是废了。”宋言淡淡笑了一下,“劈柴不算什么,再说我右手伤了,还有左手可以用。”
说着话呢,他一撩衣摆,捡着个小树桩子一坐,然后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做垫石,柴火摆上去,左手持斧,先用斧刃儿磕出一道小口儿来,再用巧劲儿一震,木柴霎时劈成两半。
动作特麻利,一看就是打小做惯了粗活儿的。
唐晓懵懵登登地就去伙房擀面了。
擀完面,他烧火起锅给俩人做早饭,趁着得闲,还偷偷抻脖子往院子里瞧了瞧。宋言在那头真是一点儿没惜力,恨不得把两天的柴火都劈出来了。
唐晓颇有几分意外。
他跟宋言接触不深,就觉得这小年轻虽然有时候看上去笑眯眯的,但总给他一种不太好惹的感觉,而且……还不怎么讲理。他本来和对方是有点儿处不来的意思。
但这会儿,似乎又有些改观。
年纪轻轻,孤身一人游历在外,又带着一身的伤,那……为人处世上有些棱角,不好相与,反倒更像是一件正常的事情了。
这么一琢磨,唐晓忽然觉得宋言一个人出门在外也挺不易的。
这心一软,盛饭的勺子就有些偏,给宋言的那一碗里便多了不少。
第6章
这之后连着几天,宋言天天早上跟着一块儿起。
也不用唐晓特地叫他,一般都是唐晓先起身,然后摸着黑,端着脸盆去水井那儿打水洗漱。洗完再端盆回屋,宋言这时候就穿好了外衫,束好了发髻,慢唐晓一步再去梳洗。
洗完了,唐晓就在伙房里忙活,宋言则在院子外找活儿干。
最初是劈柴,后来几天的柴都劈得差不多了,他就猫在推车那里,也不怎么出声,手上不知道鼓捣了什么。
唐晓出摊儿的时候才发现,他那小破推车的车轱辘灵活了不少,走起来不再吱吱呀呀地响了。他弯腰,在小车上这儿摸摸那儿摸摸,再起身,脸上就带着几分温吞的笑意。
隔壁卖豆腐脑的庆嫂和他熟悉,闲暇时就和他打趣儿:“小唐啊,这是遇着什么事儿了?心情这么好呀?”
“啊?也没什么。”唐晓有点儿不好意思了,笑意敛下些许,但心里头还是挺高兴的,还从盒子里掏了几块儿小冰糖递过去,“嫂子,这个你拿回去给你家小桃儿吃。”说完,手上就开始收拾摊位了。
“哎呀,替小桃谢谢你了。”庆嫂瞧瞧他,“你今儿个怎么走这么早?我看你锅里不是还有些肉馅呢?”
往常唐晓都要卖空了才走人的,一碗馄饨八文钱,加份烫肉五文,肉若是卖完了,馄饨汤掺着面片儿也是可以卖的,三文一大碗,没饱还能再续。
“嗯,今天有事,早些回去。”唐晓收好小板凳,一抬扶手,推着小车就赶路回了家。
他今天到家到得早,宋言还在院子里打坐修行,正安安静静地闭着眼。
唐晓看他一眼,本不想打搅他,推着小车都走过去了,脑袋又偏回来,忍不住夸了一嘴:“宋小兄弟,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呢?还会做木工活儿,挺厉害的。”
宋言一开始没回应,唐晓也没想等他回应,推着小车就要进柴房,走出去两步了,忽然听到宋言的声音传过来:“只是把凸起的地方稍稍磨了磨,论不上什么手艺。”
唐晓循声回了下头,刚好看到宋言嘴角浮起个浅浅的笑:“我认识的人,比我厉害得多。”
他还在那里打着坐,并未睁眼,嘴角的笑也是一闪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