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一路同样的日夜兼程,却不再彷徨不知前路,身侧有足以信赖的裴大人和诸多同僚,前方是他可以保护的孟小姐。虽一路颠簸,数次险些从马上跌落,亦不觉得辛苦。
“九天……”孟令窈轻声喃喃。这比张先生先前告知她的时间还要快。
“是啊。”沈小山道:“路上换了好几匹马,还好我们赶上了,不然……”
倘是再晚一些,后果不堪设想。多亏了大人果决,接到信后片刻也未曾耽误,即刻便去面圣。
孟令窈问道:“你们怎么恰好到了秀崖山?”
“快到金陵城时,大人收到了信鸽,说小姐去了秀崖山,就立刻带我们改了道。”说到这时,沈小山满脸钦佩,“是张先生,他这些天来勘探金陵舆图,又命人探查金陵周边情形,推测出秀崖山一带许是有矿脉。可他发现的太晚,那时候小姐已经动身了,他一面派人从城中去追,一面给大人传了信。”
听罢,孟令窈神色复杂。
就差那么一点,张先生早些查出来告知她,她定是不会去的。
真不知是她运气太差,还是命不该绝。
第92章 两个家 裴少卿拈酸吃醋的本事,同他查……
佛堂内香雾氤氲, 檀香气息浓重得几乎凝成实质。最里头端坐的佛像足有半人高,早已镀上了金身,宝相庄严。袁守备跪在蒲团上, 口中念念有词。
他原本是不信这些的。年轻时还曾嗤笑妻妾们日日烧香礼佛, 觉得不过是女人家的软弱把戏。可这些年行事多了, 尤其是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做得愈发熟稔, 心中总有些虚浮不安的时候, 便也染上了这香火瘾。
享了今生的荣华富贵还不够,总想着来世也能投个好胎。
他虔诚地举着三炷香, 对着佛像喃喃自语,“弟子袁成德, 虽身居微末, 却也恪守本分……”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心中发虚,顿了顿, 换了说辞, “如今天下承平,弟子也不过是顺势而为, 取些该得的罢了。”
却不知为何, 今日一早起来,右眼皮便跳个不停。他在心中细细梳理近日之事——
矿山那边,该打点的都打点了, 该杀的也都杀了, 留下的都是听话的山民,看守的皆是心腹。京中靠山更是稳如泰山。
他虽只是个四品守备,管的却是一地军队总务,军饷、军粮、军械, 哪一样不经他的手?在地方上能做的事太多了。光是那源源不断的矿藏里流出的一星半点,就够他将这佛堂的地砖都铺上上好的白玉。
想到这里,他心中稍安,继续对佛像絮叨,“二皇子前些日子坠了马,听闻伤势不轻。如此一来,我家主子便是板上钉钉的储君了。弟子攀上崔氏这棵大树,又借着东风上了一艘大船,往后的日子,只会更好……待到功成,弟子定为您塑一座纯金的身子!”
他越说越觉安心,语气愈发恳切,“只求我佛慈悲,再赐弟子一麟儿。偌大家业,总要有人承继香火……”
说罢,他恭恭敬敬地三拜九叩,起身将三炷香插进面前巨大的鎏金香炉。香脚刚刚插稳,青烟袅袅升起——
“咣咣咣!”
急促的拍门声猛地炸响!
袁成德手一抖,香灰簌簌落下,正烫在手背。灼热的痛感瞬间袭来,烫出几个血红的燎泡。他倒吸一口凉气,还未来得及查看伤处,门外小厮变了调的声音挤进来。
“大人!不好了!大理寺……大理寺的人来了!”
袁守备脸色瞬间煞白。他僵立在原地,手背上的疼痛此刻反倒不算什么了。
佛堂内的香雾似乎变得窒息,那尊慈眉善目的鎏金佛像,此刻正冷冷俯视着他。
孟令窈在院中实在待不住,这院子也不似她京城的家,处处有意趣,来了几个月,景致早就看腻了。索性带着沈小山一道去了聚香楼,至少那里热闹些,能散散心。
钱掌柜正在柜台后打算盘,珠子拨得啪啪作响。听见脚步声抬头,见小姐身边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骨架挺拔如初生的翠竹,行走间带着一种不易屈折的劲儿。他下意识多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继续敲算盘。
这些日子见得多了。有能耐的女人和男人一样,身边总少不了些狂蜂浪蝶。
左右他的主子是孟小姐,又不是裴少卿,管那么多作甚?
孟令窈不知他在想什么,找他是有正事相商。
圣上既派了裴序来金陵办案,便是不打算姑息。待此间事了,许多事情或许将有定论,介时,他们一行人就要回京了。钱掌柜的大本营在京城,他也定是要回去的,他走后,聚香楼由谁主事,需得好好探讨一番。
两人上了二楼雅间。沈小山亦步亦趋地跟着,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裴序临走前特意嘱咐他护好孟令窈,他自是不敢懈怠。
将店中伙计盘算了个遍,大致定下章程,钱掌柜又下楼继续忙去了。
不多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门“吱呀”推开,探进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脑袋,正是谢净秋。她脸蛋红扑扑的,显然是一路急赶来的。一进门就直奔孟令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令窈姐姐,我听说秀崖山上闹出好大的动静?你可还好?”
“净秋放心,我一切安好。”
听她说无事,谢净秋才放下心来,目光已经落在了一旁的沈小山身上。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虽着男装,眉眼间却透着几分秀气。
她眼神在沈小山脸上转了一圈,又看看孟令窈,语气里带了点醋意,“这位是……?”
“我弟弟。”孟令窈笑着解释。
沈小山脸腾地红了,低下头去,耳根都染上了绯色。
谢净秋眼睛一瞪,“弟弟?姐姐什么时候多了个弟弟?那我算什么?”
孟令窈失笑,伸手轻轻捏了捏她水蜜桃似的脸颊,“自然是我的好妹妹,净秋妹妹。”
谢净秋这才满意了,小嘴一抿,拉着孟令窈坐下,“我有好些体己话要同你说呢!”她说着,便拿眼去睇沈小山,意思再明显不过。
沈小山脚步未动,只抱拳沉声道:“我受人所托,要护着孟小姐周全。”
谢净秋眉毛一挑,“哎呦,这么大个人了,难道片刻也离不得姐姐?我们要说些女儿家的心事,你在这里……怕是有些不便吧?”
沈小山涨红了脸,哪里说得这般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只好看向孟令窈。
孟令窈莞尔,“小山,不妨事的。你且在门外守着,有事我自会唤你。”
沈小山抿了抿唇,应了声“是”,临走还回头看了好几眼。
门一关实,谢净秋立刻凑近,“令窈姐姐,山上到底怎么了?哎!早知我就同你一起去了。表哥昨日狼狈回府,衣衫都破了,人也魂不守舍的,问他就像个锯嘴葫芦,什么也不说,半夜还起了高烧。把王家上下都吓坏了!我今日和母亲去探望了半天,这才得空来看你。”
孟令窈沉吟片刻。事情尚未了结,不便多说,只道:“意外遇上了些不省事的匪徒,虚惊一场。王公子或许是受了些惊吓。”
“匪徒?你没事就好!”谢净秋拍拍胸口。
旋即又露出嫌弃之色,“如此,表哥也太没出息了……你一个女儿家都好好的,他一个大男人倒吓病了!我原先还指望他能护着你,眼看是不能指望了。”她眉头紧锁,一副“此人不可靠”的模样。
沉思片刻,她忽然握住孟令窈的手,一本正经道:“不行、不行!原本我还觉着表哥在金陵城里也算得上不错的郎君了,如今看来,实在不够看。令窈姐姐你放心,我一定留神,再替你寻摸个好的!比表哥强一百倍的!”
孟令窈轻点她的额头,提醒道:“净秋,我已经定亲了。”
“这有什么?”谢净秋摆手,理所当然道:“你们不是还没成亲么?便是成了亲,聚香楼在这儿,往后也少不得要往来金陵。依我说,完全可以京城一个家,金陵一个家!在金陵也得有人照顾你不是?”
她歪了歪头,眼神亮亮的,“很多男人不就是如此?他们能行,我们凭什么不行?”
她说得兴起,脸上满是雀跃,“我虽没见过裴公子,可也听说过大理寺少卿的声名。清冷寡淡,不近人情。一辈子对着那样一个冷冰冰、硬邦邦的人,多无趣啊!不如找个性情和顺、知情识趣的,日日逗你欢喜,那才叫过日子呢!”
谢净秋眨巴着大眼睛,正想询问孟令窈意下如何,外头倏而传来沈小山刻意拔高的声音。
“大人,您来了?”
谢净秋没管外头的动静,还欲再问:“令窈姐姐,我还觉着——”
话音未落,孟令窈伸手,温软的掌心捂住她的嘴,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许再说了。
谢家姐妹当真是一脉相承的口无遮拦,她眼下说得痛快,若是不慎被外头那人听到只言片语,还是要她受累。
裴少卿拈酸吃醋的本事,同他查案一样出众。
| |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uijian/tianzuozhihe/">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