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林杏娘实在心乱,东西收拾得乱七八糟,身体抖如筛糠,还手滑打碎了一个装葱的陶碗。
柳谷雨忙走过去,拍着林杏娘的背说道:“婶子,您先别急,你和麦儿先回去找青竹,摊子我帮您收拾!您先去!”
听到这儿林杏娘骤然松了一口气,扭头看向柳谷雨,还一句话没有说,眼泪先流了出来。
她哭着拍了柳谷雨的手背,哑声道:“好孩子,麻烦你了。”
说完,她就拉着也在抹眼泪的罗麦儿,抬脚想走。
这时候,竟是来买锅盔还没有买到的宋青峰开了口。
他面上看不出情绪,只有额头微微拧出一个小疙瘩,语气也有些沉,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太好。
他说道:“婶子,我和您一块儿去吧。我也是上河村出来的,小时候还和……竹哥儿玩过呢。”
林杏娘心乱如麻,没有听出宋青峰语气里的不对劲,还是柳谷雨忍不住朝他瞥去一眼。
林杏娘摇着脑袋,只说:“太麻烦你了,你还要做生意呢!”
宋青峰却说:“我能赶车。您现在心里乱着,要是再赶车只怕容易出事。”
这话倒说得林杏娘没法反驳了,她又实在记挂着自家哥儿的事儿、,实在没心情在这上面多费口舌,最后只好麻烦宋青峰跟着跑一趟。
几人匆匆走了,留下来的柳谷雨和秦容时也没心思再摆摊做生意,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也收拾摊子往回返。
*
林杏娘一行人先回了上河村,赶着驴车急急忙忙回去。
林杏娘和罗麦儿先回了一趟家,院门紧锁,门前也没有母女俩想要见到的人,罗青竹显然没回来,倒是齐山颓废地倚门坐着,面上全是沮丧懊恼。
林杏娘看到他,似一只发怒的母狮子,飞奔了过去,一把揪住齐山的衣领用力摇着。
“青竹呢!我家竹哥儿呢!”
齐山像是七魂去了一半,双眼无神地歪坐在门前,被林杏娘摇得东倒西歪也没有说话,后脑勺好几次撞到门板上,撞得木门吱呀吱呀叫,他还发着呆,像个活死人。
林杏娘又气又急,见他这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模样更是恼火,抡圆了胳膊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气得吼道:“你哑巴了?!我问你话呢!我家青竹呢!去哪儿了?!”
她使了十成十的力道,打得整条胳膊都麻了,齐山半张脸通红,脸颊上还有几道见了血的印子,是林杏娘扇耳光时手指甲剐蹭上去的。
齐山被打得往后一仰,成年男人的重量全压在本就老旧的篱笆木门上,哐当一声就撞开了半扇。
齐山摔了进去,就着摔坐在地上的姿势不动了,瞧他失魂落魄的神色,似乎比林杏娘这个亲娘还要备受打击。
这一摔可惊坏了院里本就警惕的两只大狗,全都汪汪狂吠。
不止林杏娘心慌,就连崔兰芳也是急得捶胸顿足,皱巴着脸喊道:“你倒是说话啊!青竹昨儿什么时候不见的?又是因为啥?竹哥儿是个懂事孩子,无缘无故的,不会找不着人!”
罗麦儿急得直哭,一边哭一边扑上去对着人又踹又打,嘴里还喊道:“我哥呢!我哥呢!你把我哥还来!”
最后还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宋青峰动了,他盯着死人一般的齐山,眉头紧皱,突然就伸手把人提了起来,拽着人进了院子。
他一眼扫到靠篱笆放的大水缸,揪着人就走了过去,压住齐山的脑袋把人摁进水里。
整个脑袋被按进水里,水咕噜咕噜钻进口鼻,齐山才终于又活了过来,扑腾开手脚用力挣扎,水花四飞,也溅湿了宋青峰的衣裳。
约莫过了十息,宋青峰才把人提了起来,甩开手后恶声呵斥:“清醒了?说话!”
齐山一抖,肩膀缩了起来,哆嗦着嘴皮说道:“昨……昨天晚上不见的。我俩、我俩吵了两句嘴,他不高兴就走了。我当时也、也在气头上,又以为……以为他回娘家了,也没找。今天看他还是没回去,我在下河村都找了一遍,也没找着……”
林杏娘一边听一边流泪,知子莫若母,她晓得她家青竹最最听话懂事,绝不可能仅仅因为吵了两句嘴就闹着离家出走,还不见了一晚上!
定是遇到事儿了!
她也顾不得和齐山计较,扭头奔了出去,剩下几人也赶忙追上去。
家里的两只大狗好像知道出了急事,也叫着跑出去,就连阿黄也顾不得刚出生的幼崽,紧跟其后。
林杏娘在村里跑了一通,见了人就抓着问,你看到我家青竹了吗?见到竹哥儿了吗?
但多数人都摆摆手,说没见着。
找了好半天还是没有线索,一路越走越偏,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林杏娘的脸都白了,她女儿罗麦儿哭得更厉害,眼睛肿得像桃仁,但林杏娘此刻没功夫安慰孩子,还咬着牙继续找,继续喊。
“青竹!”
“青竹!”
正喊着,前面突然传来尖锐犬吠,是大黑阿黄的叫声,瞪眼看过去,还能看到一只大黄狗在河边踩着水,似乎还想往河里淌。
再往河里看,竟看到一截灰绿色的衣裳料子在水面浮浮沉沉,慢慢往河底坠了下去。
“是、是青竹!青竹昨天就穿的这身衣裳!”
倒是齐山第一个开了口,结果说着说着竟吓得瘫坐到地上,一张脸煞白。
林杏娘的脸更白,撕心裂肺喊出一声“竹哥儿”,说罢就往水里冲。
还是宋青峰把人扯了回来,丢下一句“我去”,随后跳进河里。
崔兰芳抱住林杏娘,也忍不住跟着落泪。般般则拉着罗麦儿,扯袖子给她抹眼泪,但眼泪越抹越多,她也鼻头一酸,于是两个小姑娘干脆抱头痛哭。
大黑阿黄围着主人转圈,时不时又扭脖子往河里瞅,厉声吠叫着。
宋青峰的水性不错,没一会儿就捞着罗青竹上了岸。
罗青竹衣裳湿透了,脸也没了血色,但幸好他落水不久就被救了起来,呕出两口水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青竹!我的儿啊!这是遭了大罪了!可是遭了大罪了!到底出了啥事啊!”
林杏娘哭叫起来,一边哭一边扑上去把人抱在怀里。
罗青竹好半天没有回过神,许久才沙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娘”。
林杏娘眼睛又红又肿,哭着脱下外衣裹在哥儿的身上,又往罗青竹身上摸,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落下别的外伤。
齐山嘴上说只是吵了两句嘴,但林杏娘更担心他对罗青竹动了手,但幸好并没有发现伤。
齐山见罗青竹没事,长长松了一口气,可下一刻脸色又难看起来。
最后他起身靠近,怯怯喊了一声“青竹”,紧接着又猛然看到了什么,急得叫起来,两手乱舞着比划,“抹、抹额咋没了?掉水里了?!”
众人这才发现罗青竹的额头空空的,露出白净的皮肤,额头上一点儿红痣,被水晕得更加鲜艳欲滴。
齐山左袖子摸摸,右袖子再摸摸,似乎想找一条带子给罗青竹戴上,脚上也不自觉朝前挪动,想要往罗青竹的身边靠。
就是这时候,罗麦儿像一颗小炮仗猛地冲了出去。
她一脑袋撞在齐山的肚子上,把人撞得一屁股摔下去,险些摔个四脚朝天。
“滚!不许靠近我哥!”
“怂包!我哥落水的时候不见你动,现在又活了?!”
“狗屁抹额!你眼里只瞅得见抹额,看不到我哥的脸白得吓人吗?!”
两只大狗是看自家主人行事,从前齐山上门来,它们知道这是自家人,从来不会咬他。
但这回见了罗麦儿的态度,立刻对着地上的齐山狂吠,咧出森白的犬齿,眼里全是凶光,喉咙间发出低沉的呜声。
最后还是宋青峰开了口,他起初救人心切,也没注意到什么抹额不抹额,还是听齐山提起才发现了。
额上那抹红色就像火焰,燎得宋青峰眼睛一痛。
他匆匆移开视线,侧身背对着罗青竹,哑着嗓子说道:“婶子,竹哥儿刚落了水,还是回去换身衣裳的好。”
这声音有些耳熟,木头人一般的罗青竹眨了眨眼,下意识抬头看向宋青峰,却只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
林杏娘也连连点头,扶着罗青竹站起来,带着哭腔说道:“娘带你回家,青竹,娘带你回去。”
好歹是找到人了,林杏娘虽然眼泪不止,但提到嗓子眼的心可算放了回去。
一众人回了家,罗麦儿抽抽噎噎进了灶房,给哥哥煮红糖姜水驱寒,秦般般不放心,也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