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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年代胡同里 第165节

  结果父子俩的酒量都不太行,一个两杯之后就歪在沙发上,一个拽着妹妹说些车轱辘的话。
  罗雁再好的耐心也禁不住一个喇叭在耳边嗡嗡响三个小时,对哥哥即将离家的伤感之情荡然无存。
  这段,罗鸿自己是不记得。
  他认为这全是妹妹在造谣,至今都全盘否认:“我哪有那么不中用。”
  罗雁冷笑两声没说什么,倒是周维方接一句:“要是坐飞机,你就能喝上了。”
  飞机?罗鸿:“那得是什么级别。”
  周维方:“是难,洪哥打听好几回,都没找到关系。”
  航班太少人太多,一般的单位压根办不了这事。
  罗雁学的就是交通运输,虽然目前还没有涉及空运,但她自己倒是挺关心这些的。
  她道:“今年民航改组了,以后都是企业化,还引进波音飞机,说未来五年全国最少要新增八座大型机场,我觉得以后条件肯定会放宽的,地铁不也是。”
  京市是有地铁的,但路线设置就是战备作用,自建成后断断续续一直在试运行阶段,想坐得凭介绍信。
  但最近的报纸上写了,今年国庆以后将取消这一政策。
  罗雁兴致勃勃道:“到时候我一定要去凑热闹。”
  就她这老被人挤得东倒西歪的,罗鸿:“你自己去?”
  罗雁笑眯眯地看哥哥:“爸妈肯定也想去。”
  知道了知道了,但现在离国庆还有一阵,也不急着说定。罗鸿:“到时候再说。”
  他现在有更想讨论的事,问:“福建感觉怎么样?”
  风土人情是一回事,周维方:“大家都太会做生意了,我一直以为首都的政策肯定是走在最前头,你看现在街上的个体户有多少,但人家那边是……”
  他这一个多月把周边的地方也转了转,细聊的话还真有不少事情可以分享。
  罗雁的人生几乎就在以家为直径的五公里内活动,对外面的世界说不好奇是假的。
  她听得认真,上菜之后难得没有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食物上。
  即便知道专注地看着人只是她跟人说话时的习惯,周维方还是不免有错觉,好像她的世界里此刻只有自己。
  他忽的结巴起来,一句话说得颠倒。
  罗鸿看眼酒瓶:“没错啊,是燕京,你这就醉了?”
  醉什么醉,他真是狗屁不懂。
  周维方摸一下口袋的位置,心想待会要怎么支开他呢。
  好在不用他想办法,罗鸿自己就要去厕所。
  人刚出店门,周维方抓紧时间:“雁雁。”
  罗雁嗯一声:“怎么啦?”
  周维方从口袋里拿出自己买的贝壳手链,懊恼道:“应该装个盒子给你的。”
  现在团在他掌心里,看着略显潦草。
  罗雁在卖工艺品的柜台见过类似的款式,但也不太记得是多少钱,犹豫着没有接过。
  周维方知道她会有顾忌,说:“不贵的,沿海那边很多,我本来想送你别的,但是都有点贵。不是我舍不得花钱,我舍得的。”
  他极力想要证明自己不是抠门,忽的觉得这份礼物有些拿不出手。
  罗雁倒一下觉得合适许多,往自己手上一套:“嗯,有点膈。”
  周维方也试过,说:“是不怎么实用,光好看了,你可以存在盒子里。”
  罗雁哼哼:“我可不是什么都存盒子的。”
  又道:“确实挺好看的,谢谢!”
  她没有摘下来,看到哥哥回来的时候想着:他什么时候会看见呢。
  但罗鸿的眼睛偶尔就像是摆设,一直到吃完饭才发现,扫过妹妹的手腕也没说什么。
  倒是罗雁的手往背后一藏,冲着哥哥一个劲地笑。
  罗鸿手在妹妹额头按一下,说:“明天睡醒去我那一趟,把这一阵的账算了。”
  钱揣在他这也不叫个事。
  周维方正好也快身无分文了,说:“行,我明儿估计多睡一会,晚点过去。”
  就为这句话,罗雁催着他快点走。
  周维方本来打算绕一段跟着他们兄妹走的,被瞪一眼赶紧改口:“那我先回去了。”
  大家各回各家。
  --
  兄妹俩到家的时候发现父母都不在,面面相觑道:“也下馆子去了?”
  罗雁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她掏出钥匙开门,开灯之后看到桌上有一张纸条,拿起来扫一眼说:“厂里今天放电影。”
  罗鸿也凑过来看,评价:“咱妈的字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好意思说别人,罗雁:“妈连学都没上过,已经很好了。”
  罗鸿:“我也没正经上过几天。”
  这倒是真的,毕竟他刚上学没多久就赶上大听课,复课后没多久就响应号召去插队,现在能把字认个囫囵都算是努力学习过的痕迹。
  罗雁:“说不准你老了,也跟爸爸一样天天练大字。”
  罗鸿想想都不信:“我哪有那个耐心。”
  正因为他没有,出于父子应该有一些共同之处的普遍认知,罗雁总是忍不住想象他爸年轻的时候大概也很意气风发,只是在战争中失去一只手,不得不跛行世间后才开始沉默内敛,
  她思及此就叹气,觉得哥哥的活泼开朗起码不失为一种好的象征,说:“也好。”
  嗯?居然没有说自己两句。
  但罗鸿也没细思,只说:“走啦。”
  罗雁进屋拿衣服,顺便把手链存在盒子里,微微地有些出神,伸出手按按自己的嘴角,心想:笑得太开心了吧。
  她的情绪本来就是多数时候都写在脸上的,出澡堂的路上也没有收敛好。
  好在罗鸿酒劲渐渐上来,也没仔细看妹妹,对着月亮打哈欠:“晚上别洗头,我快睡着了。”
  他这一个月也没怎么睡好,有时候一晚上要起来修车三五趟,头回知道原来夜里的生意还挺好,都琢磨着自己要不要也搬到店里住。
  但他仔细一思量就知道不行,毕竟铁打的人也不能天天24小时熬着。
  罗雁看他的样子,说:“我自己回去也行。”
  其实澡堂离家不远,但这会都快十点,罗鸿就怕一次掉以轻心遗憾终身,说:“别废话,快进去。”
  罗雁哒哒哒往里走,脚一踩差点滑倒,堪堪站稳后变得小心翼翼,乌龟一样挪腾着。
  罗鸿倒不急着进去,付钱的时候还停下来跟大爷聊两句。
  他哪怕磨磨蹭蹭都比妹妹早出来,等了一会正好看到有熟人路过赶紧拽住,问:“栓子最近哪儿发财呢?”
  栓子拨弄一下车龄:“上夜班儿去。”
  得,扯不了闲篇了,罗鸿悻悻撒开手:“回见。”
  他眼神四处看着想再随机逮个谁,一直到妹妹出来也没找到,说:“怪哉,怎么最近不怎么见人啊。”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罗雁:“现在是农历七月。”
  马上就是七月半,大家多多少少会忌讳。
  罗鸿不信这些:“那都是封建迷信。”
  话是这么说,猛地觉得吹过来的这一阵风莫名阴森森的,拽着妹妹走快点。
  罗雁胆子小,向来不禁这些吓唬,跟着哥哥一路小跑,进家门之后长松口气。
  罗鸿笑话她怂,半闭着眼睛去睡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罗雁一下觉得外面安静得太过分,仿佛有鬼怪即将从哪个犄角旮旯钻出来,赶紧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使劲闭着眼,耳朵却很清晰地听见一切动静。
  她从脚步声能判断出是父母回来了,从房间探出头。
  刘银凤一进屋就看到女儿的小脑袋,笑道:“回来啦?”
  罗雁点点头:“晚上放什么电影?”
  厂里都是老三样,翻来覆去放了快十年。
  刘银凤:“老片儿。”
  罗雁从小到大看得都会背了:“那还不如在家看电视。”
  这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罗新民给女儿使眼色迟一步,笑着说:“今儿抄电表。”
  罗雁吐吐舌头,讪讪缩回房间里。
  躲得还挺快,刘银凤摸着冰箱:“大件好是好,就是太耗电了。”
  尤其这玩意一插上就是24小时,她现在听见它响都觉得是钱在跑走的声音,心疼地捂着胸口。
  罗新民:“没事没事,这个月开始我的伤残补贴就涨了。
  这都不知道要不要归类在好消息里,刘银凤忽的握住丈夫的手:“我这有时候都想,要是你人好好的,咱俩肯定不会结婚。”
  罗新民确实曾经怨恨过命运,但也知道:“比起牺牲的同志们,我已经很幸运了。”
  又能笑着说:“拿你们娘仨换好手好脚,我都未必觉得值当。”
  几十岁的人了,还说这种酸话。
  刘银凤推他一下,顺势打开冰箱说:“明天再买点什么好,你想吃啥?”
  她觉得冰箱放的东西多东西少都是那些电,恨不得塞得一点缝隙都没有,每天打开一看满满当当的,成就感更是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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