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胡同里 第64节
又说:“等你娶媳妇,有的是新被子给你用。”
罗鸿大声道:“后天新电视就进门了,别惦记那没影的事。”
刘银凤:“你再给我顶嘴,皮给我绷紧了。”
又把话绕回进房间的目的:“你倩倩姐后天相亲,想跟你借那件呢子大衣穿。”
相亲别说是借衣服,有些人家借锅碗瓢盆撑场面的也有。
罗雁倒不心疼没穿过几次的衣服,只是搓搓手:“那个薄,多冷啊。”
“以为人家都跟你似的,”刘银凤知道女儿肯定会答应,打开她的衣柜:“呀,收得我都不知道东西放哪。”
罗雁趴在床沿,想把底下的箱子拽出来,但她跟力的方向正好反着,怎么使劲都没拉动。
刘银凤:“我来我来。”
她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件,一边说:“你穿多好看,可惜没穿过几回。”
罗雁:“等开春我就穿。”
开春她估摸着就忘记这事,不过刘银凤也是顺嘴一提,把箱子重新推回去放好,瞥见女儿桌上有个盒子,说:“高什么奶饼干,哪儿买的?愿意吃妈妈回头买两盒放家里。”
罗雁今天倒不光是饿,说:“高钙奶饼干,挺好吃的,但我也不知道哪买的。”
刘银凤:“没事,百货大楼肯定有,找找准知道。”
又说:“早点睡,眼睛都看坏了。”
罗雁乖巧地躺好:“那您帮我关灯。”
要不说女儿好,长大也会撒娇。
刘银凤万千感慨,带上门回房间去。
罗雁眼前陷入黑夜,昏昏欲睡前冷不丁听到旺财来福在大喊大叫,翻个身用被子把耳朵也挡住。
下一秒,外面就有人大喊着“抓贼啦!有贼!”。
此声完全不亚于春日惊雷,整个院子都震动了,罗雁急急套好衣服,探出头跟哥哥对上眼。
罗鸿示意她到父母房间待着,拎上家里常备的木棍,拉开一点门缝钻出去。
过了会他回来宣布:“就是个小毛贼,抓到了。”
剩下的一家三口齐齐松口气,却没想到这是一段不平静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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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明天再加更。
第45章
小毛贼的详情, 罗雁是隔天吃早饭时才知道的。
刘银凤今天买的豆浆和糖火烧,自己咬一口说:“雁雁,你记得刘成不?”
刘成?罗雁虽然跟多数人都不太熟, 但胜在记忆力还不错。她道:“小学跟我一个班的是吗?”
刘银凤:“对,昨晚抓的就是他。”
啊?罗雁瞪大眼睛:“我记得他很内向很老实的。”
平常闷不吭声,有些调皮的男孩子总是爱欺负他。
刘家就住在后头斜街, 家里也有人是国棉八厂的职工。
大家都是街里街坊的,刘银凤叹气:“他插队回来得有小两年了,一直没正经工作, 只能做点散活,说是前阵子对象吹了, 一时冲动。”
谁做人没难处, 罗鸿:“对象吹了就能偷东西?咱胡同有几个富户。”
刘银凤:“急着挣钱嘛。”
这急的方向也不对,罗新民可惜:“年纪轻轻的有案底, 以后更毁了。”
说的就是这个, 刘银凤:“刘成他妈现在跟街道的人闹呢,说她儿子是初犯,别判他。”
这事暂时还没到派出所,转圜的余地不少。
罗鸿对初犯这俩字有异议:“这阵子没少闹贼,她说不是街道也不能信吧。”
临近年关, 小偷小摸多起来,尤其是这一二年待业青年多的大问题仍旧没有彻底解决。
往前几年京市可以称得上夜不闭户, 现在治安肉眼可见的变差。
刘银凤:“当然不信,现在丢东西那几家也围着街道,让赔钱。”
她嘟囔着:“我寻思咱家就丢个脸盆,还是不去了。”
家里是有个脸盆丢了好几天,但罗雁觉得是刘成偷的可能性太小。她道:“翻墙就为了个脸盆?院里又不是没有比它值钱的。”
刘银凤想想也是:“那肯定是谁顺手摸鱼, 别叫我逮到了。”
丢点小东西不打紧,罗鸿只说:“雁雁,你晚上睡觉窗户一定要锁好。”
罗雁的房间采光好通风好,大大的窗户正对着院子里。她这人最不禁吓唬,被哥哥这么一说:“要不咱俩换房间?”
罗鸿:“就隔一块木板,有事我也知道。”
这倒是,罗雁咬一口糖火烧,叮嘱:“你可千万别睡太死。”
罗鸿拍一下她的脑袋,难得没逗妹妹玩:“放心吧你。”
罗雁从小在哥哥的羽翼下长大,倒不十分担心。她擦擦手站起来:“我去学校了。”
抬脚想起件事,在放零食的柜子里翻翻找找。
知道的去学习,不知道的以为去踏青,罗鸿实在憋不住:“这还没过年,家里快被你掏空了。”
刘银凤从元旦就开始给家里囤年货,柜子里往上垒多少,女儿就能吃掉多少。但她买就是给孩子吃的,明目张胆道:“就吃,别理哥哥。”
罗雁理直气壮,下巴微抬:“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罗鸿:“吃这么多也不见长肉,不晓得都吃哪里去了。”
罗新民也给女儿站台:“读书耗脑子嘛。”
得,就这么一对门神,罗鸿啧啧摇头:“得亏她骨子里是好的,不然能给你俩惯坏了。”
话反了,就是因为女儿乖巧懂事,做父母才无条件认为她做什么都行。
刘银凤没好气:“你都没惯坏,还能轮到妹妹。”
家里孩子少,罗鸿又是第一个,从小到大更被父母小心翼翼地对待。
尤其他在陕北插队的那些年里,家里月月两个包裹没断过,比起其他知青们生活宽裕不少,父母也积极为了能让他回城奔走。
妹妹过得好,全凭自己争气,论付出,父母其实对他更多一些。
这些罗鸿心里都有数,他道:“这不全仰仗您打出来的嘛。”
刘银凤:“你还怕挨打?哪回不是前脚打完你,后脚……”
别翻旧账了,罗鸿打断:“罗雁,一块走。”
罗雁本来还想看一会哥哥的热闹,把饼干揣进包里,耸耸肩:“咱俩不顺路。”
再不顺,也得在胡同口才能左右拐。
罗雁往学校去,路过街道办事处看见一堆人围着,眼神没敢飘过去。
有时候她觉得看这种热闹也是一种残忍,无声地叹口气。但说到底,世界上这种事情太多,人人都有自己的难处。
罗雁谁都帮不了,只是心情难免沉重,尤其是脑海里总有刘成模模糊糊的影子,好像连自己的快乐也成为一种负担。
到图书馆,她才把这些纷杂的念头甩走,坐下来翻开书,心想周修和今天又来晚了。
周修和今天来得确实迟,十点才在她旁边坐下,中间礼貌地隔出三个人的位置。
罗雁察觉到,偏过头看一眼,冲他笑,小声说:“早上好。”
按时间都快中午了,周修和解释一句:“我刚刚遇见高老师,他让我帮忙登成绩。”
全院有几门课都是同一位老师,高老师教的就是高数。没有学生对成绩不关心的,罗雁眼睛不免亮起来。
周修和:“我帮你看了,90.”
光看数字也说不好,得有排名才清楚。罗雁一入学别的不关心,每次有随堂测验都偷偷研究别人的分数。她也想知道周修和的,问:“你呢?”
问完才想起来人家考试那天发烧,自觉失言。
周修和:“79。”
他看罗雁的表情就猜出她在想什么,乐观道:“比补考好,补考只能记及格。”
这倒是,罗雁:“你发挥失常也不错,平常成绩肯定更好。”
周修和不谦虚,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自信道:“是,可惜发烧了。”
居然坦坦荡荡承认,罗雁不免高看他一眼。
因为比起“哎呀我也不是很厉害”这种说法,她更喜欢说“我很努力,我很聪明,我的成绩就是很好”,她向来也认为自己值得一切高分数,说:“南方人到北方,是太冷了。”
岂止是冷,周修和忍不住叹气:“我们广州过年都只用穿两件。”
广州啊,离京市好远好远,火车顺的话也得三天。
这眼看就快过年,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回去了,即将阖家团圆的日子里,罗雁看他总有种不忍心,说话的时候特意避开他家里人的相关事宜。
周修和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塑造了可怜的形象,顺着说起几句广州的风土人情。
图书馆今天没几个人,大家都恨不得离十万八千里坐着。
但他怕影响别人,还是凑得近一些,压低声音,上半身往□□,手肘撑在桌面上。
这个姿势久了,罗雁都怕他扭到腰。
正好她想跟人家分着吃饼干,想想说:“要不我们去会议室?”
会议室是学生们的叫法,其实也是用来看书的,只是离书架们远一些,可以说话和吃东西,期末的时候好多人从食堂打包饭菜边吃边复习。
周修和收东西表示同意,两个人挪一个地方坐,中间仍旧隔着几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