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人鱼说>书库>综合其它>叛叔父> 叛叔父 第142节

叛叔父 第142节

  那掌柜自埋头打算盘,只得他出去了才抬头朝街上望去,果见他进了那间酒店,寻思须臾,清了盘,吩咐铺内伙计一遍,就自往铺子后头来了。这铺子后面有方院落,设着米仓和伙计们的住处,廊角门后还连着一方小院,走进来,只见玉树琼枝,雪覆青瓦,掩着三五间客房。
  掌柜往东厢敲门而入,幼君与娘妆二人正坐在屋里盘算账目,面前安置着熏笼,桌上金猊香暖。幼君见是掌柜,便阖上账本道:“薛掌柜,后日就把年例放了吧,旧例之余,每人再添放二两银子,告诉众伙计,只要生意红火,只要是这铺子里的人,上至掌柜下至烧火做饭的
  ,我关幼君都不会亏待了他。”
  薛掌柜打拱答谢完,近到桌前来道:“大姑娘,那位齐二爷在对面酒店住下了,我看他是一定要见到姑娘才罢,姑娘看如何是好?”
  娘妆慢慢拨清算盘,“齐叙白到底会有什么要紧事,怎么忽巴巴想起找姑娘来了?”
  自从上回到了望峰寺,幼君便觉有鬼,起先听说公主往那望峰寺内送东西敬佛就有些奇怪,公主敬佛竟连那等山野小寺的佛都去敬,这也未免诚心太过。于是闲来往那里走一趟,没承想碰见庾祺九鲤两个,庾祺那人向来不礼佛,走到那小寺中必有蹊跷。
  因此回来她便使人暗中打听那小寺,果然如她所疑,往望峰寺敬佛不过是名头,实则是驸马府在搬挪财物。今下齐叙白又寻到这里来,料不为别的,想是为离京一事。
  幼君暗自踌躇半晌,想着躲他不过,终是要博一博,便向薛掌柜道:“午后你去请他来见,就说我刚到米行来。”
  这薛掌柜答应了出去,只等午后,打发个小厮往对过去请,未几将叙白请来后院与幼君相见。幼君脸上带笑,迎来寒暄两句,吩咐茶果款待,命人关上门,邀叙白椅上坐,笑问:“我才到铺子里就听薛掌柜说有位姓齐的公子找我,我想必是齐二爷,只是大家一齐进京,这么些日子了,怎么齐二爷今日才来走动?齐二爷今日不来,我明日就该预备上年礼打听到府上去了。”
  叙白心知她是虚伪客套,薛掌柜说她刚至米行,可叙白在客房内开着窗瞭望这米行一上午,并未见她进来,可见是早就在这里。只是头先不肯厮见,此时又改主意请自己进来,是何道理?
  当下已顾不得计较这些了,因说道:“多谢大姑娘想着,我今日来,是想托大姑娘一件事,还望大姑娘肯不吝帮忙。”
  幼君款款走去旁边椅上,回身坐下,“齐二爷太客气了,你只管说,能帮我自然不敢推辞。”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想着元夕前要回南京,恐怕节下没船,想姑娘做大生意,必有不少相熟的船只,想请姑娘帮忙替我寻一艘回南京的船,只要肯走,船资不成问题。”
  幼君想着,偏要赶在这时候走,只怕不单是他一人走;况只要肯出钱,就没有不肯走的船。今日他特地跑来央求,只怕是看中她因做生意,早就打通了水路关口,若能上得她关家的货船,沿路盘查的公人更容易应付得多。
  既然他不敢明说,无论是与否,她亦不能把话说死,只笑道:“好说,我尽力替齐二爷找船便是,能找到自然是好,不能找到齐二爷不妨等一等,元夕之后自然多的是船。”
  叙白见她并不十分应准,又怕说得太明了,反叫她暗报朝廷,因此不好再说,起身告辞,“那我三日后来望大姑娘的信,若能找到船,必有重谢。”
  幼君送他至门前,旋即娘妆跟着进来问及缘故,幼君说了一遍,娘妆只道:“就算节下跑客船的少,真要找也找得到。齐二爷在南京的时候,可从没为这些小事欠过咱们关家的情。”
  “只怕这回不是什么小事。”幼君坐回椅上。
  娘妆正将茶碗收在案盘内,闻言旋身在旁坐下,“那会是什么大事?”
  “咱们家的货一常走丁家兄弟的船,这些年来往南北两京,无论是咱们还是丁家兄弟,早就将沿路关口都打点得跟自家人一般,每回过往,他们不过是粗问两句,从不细查。齐二爷要走咱们的路子,恐怕是看中这一点方便。”
  娘妆一时不能明白,“他要这点方便做什么?”
  幼君未答,她自一寻思,愕然一惊,“难道齐二爷犯了什么案子不成?”
  “他若犯了案子,还能在大街上如此堂而皇之地行走?只怕他不是此刻犯了什么案子,而是预备着将来要犯一桩惊天大案!”
  娘妆沉吟半晌,半信半疑道:“难道真让姑娘猜中了?”
  幼君忽然清朗朗笑两声,“我早就看这齐叙白不是个等闲之人,他一心要重振他齐家门庭,在如今的朝廷里是没机会了,只好另寻明主,以死博生。驸马府往杭州运送财物,只怕也是为此大事。”
  “那姑娘如何打算?”
  幼君沉下眼皮,忖度良久,缓缓道:“若昭王果然能成事,咱们就算有功之人,将来再不济,也能做个皇商,天下的钱财,还不是凭咱们赚取。族内的男人还可以混个官做做,将来关家就不只是商贾之家,或可做个宦族世家。”
  “倘或昭王不能成事呢?”
  第159章 出皇都(卌三)
  此番进京,恰在节下,幼君曾借这名头找到内府总管张公公,也送去些大礼,原想谋求个机会。谁知张公公却说,现今宫中皇商一半与陈家有私,另一半不是朝中这位大人的亲戚,就是那个大人的朋友,轻易动换不得。
  眼下别说齐叙白,就是她关家,若无一番天翻地覆,只怕也难有机会。至于变起来能不能成事,嗨,只怕大罗神仙也不能料定。
  不过诗云“一掷赌乾坤”,幼君只道:“我做了十年买卖,生意场上满是赌局,哪一次不是动辄就有倾家荡产的风险?而今这一局,不过是多赔上性命而已,又有何惧?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娘妆听得心下一震,久不言语。
  幼君睐她一眼,“怎么,你怕了?这也难怪,你是有丈夫有子女的人。你若怕,趁我还没输,便许你吃喝不尽的银子,让你和你丈夫离了关家,去过你们的太平日子。”
  娘妆又思量一阵,含笑摇头,“我跟着姑娘走南闯北这些年,就算没长见识,也长了两分胆量。我晓得的,越是天大的富贵,越是拚命换来的,机不可失,要是押宝押对了,将来就更了不得了。”
  说到押宝,幼君立时想到庾祺,他机智过人,身手不凡,况且身边还有个九鲤,如今满城谁不知道九鲤的身份?若他二人也来帮这个忙,送昭王出京的胜算便能多添一层。
  只是不知他两个是个什么意思,再则她与齐叙白到底不是什么交情浅,还没到患肝胆相照的田地,要她押这宝,需有个可靠之人,她方得些安心。
  却说叙白由米行出来,一径往旧宅归去,午晌方至。谁知还未进门,就被人远远一声喊住,扭头一看,见是邹昌府上管家提着衣摆远远跑来。叙白只得下来台阶下,问缘故,知是邹昌请他去叙话,便跟着去了。
  这里前脚才走,后脚又来了三个人,后两个担着个大食盒,前一个为首的说是沈公公打发来给九鲤姑娘送酒食的。门上小厮不敢慢待,忙引着三人径来客院。
  恰是午饭时辰,李妈妈正在屋里问何时摆饭,庾祺反问:“你家二爷还不曾回来么?”
  来的小厮在廊下听了,忙先进来答话:“我们二爷适才到门上,却又被邹大人府上的人请走了。又巧,沈公公打发了三个人来给九鲤姑娘送酒菜,我引来了。”
  九鲤也在房中,同庾祺起身去迎,三人进来,只领头一个面熟,似乎是在沈荃府上见过,不过担食盒那两人却面生。沈荃府上那人指着食盒道:“这是延安侯府敬送姑娘吃的,答谢姑娘昨日亲去送红梅。他们两位也是延安侯府的人,因不知姑娘住在何处,便先到了我们宅中,沈公公打发我领着来的。”
  不知住址不过是借口,庾祺揣度,只怕是不敢唐突送来,先去问沈荃的口气,问准了,这才敢送来。沈荃的意思无非是皇上的意思,看来皇上还真格有意将九鲤许给那闾家。
  庾祺拱手谢过,闾家那两人便走了,李妈妈去瞧那食盒里的东西,忙叫人来抬了担子去厨房,吩咐热了再抬来。
  沈荃府上那人却留后一步,哈腰告诉九鲤,“沈公公说,贵妃娘娘召姑娘下晌进宫用晚饭。”
  九
  鲤答应了一声,也将此人打发走了,回头来看庾祺的脸,见他蹙眉不语,心里倏地出了口气,轻抬着下巴道:“这闾家真会赶时候,正要吃午饭呢他家就送了酒菜来,只是不知道是些什么菜色。”
  庾祺退回榻上,心绪沉重,闾家得送东西往这头来,想是皇上有意告诉他这个“长辈”,现已替九鲤相中了人家,他不答应就是抗旨,况且他也没有资格不答应。九鲤还不知道圣意已决,只当来日还能向皇上辞这门亲事,因此才能拿这事来调侃他。
  他一手搭在腿上,只暗自思索。一时酒饭热了来,摆得满满当当一大桌子。李妈妈又去叫了张达青雀来吃。
  张达进门见十几样菜色,搓着手直笑,“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烧得这么些菜?”
  九鲤见庾祺半日不吭声,没好再说,只得邀张达坐下,悄声道:“是别人送的。”
  “谁送的?”
  九鲤剜他一眼,“你别问,吃你的吧。”
  张达便扭头和李妈妈道:“怎么不请你们二爷一块来吃?”
  李妈妈道:“我们二爷被邹大人请去了。”
  九鲤却端起碗来睃一睃张达庾祺,“邹大人请他,是不是邹大人那头有什么要紧发现啊?”
  张达不知青雀身份,只当她是陈嘉的人,忙咳一声剪了九鲤的话,“管他呢,咱们吃咱们的,只要没请咱们,就乐得躲个清闲。”
  九鲤看了青雀一眼,不好再说,只等吃过饭,自回了东厢,料想庾祺定要过来商议,便将门特地留了条缝。谁知听是听见庾祺脚步声,却像朝西厢那头去了。她忙在窗上看,见庾祺进了青雀那间屋子,气不打一处来,走去将门砰地阖上了。
  青雀庾祺二人皆在这边房中听见,青雀坐在榻上,扭头朝窗户嗤笑,“这丫头真是我的前世冤家,认嘛不认得我了,恨却还恨着,真是记过忘善,睚眦必报。”
  庾祺噙笑走来,“她那时还不满三岁,记得住什么?何况你对她也没多好,你自己当时也是个半大的孩子,只顾同她争吃争穿,争善姮的喜欢。”
  青雀不以为耻,反而笑着,“你来做什么?可是想明白了?”
  “这关天的大事,一时半刻哪能想明白?我是想来和你说一声,邹昌将齐叙白找去,多半是周全了陈贵妃及陈家栽赃昭王的证据,你该去和陈嘉通风报信一声。”
  “我去通这个风?”青雀一头雾水,歪着眼瞅他,“你不是与陈嘉有仇么?叫他知道了,不是通给贵妃?”
  庾祺搓着手,慢慢掉身坐下,“就算你去告诉了,他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来,皇上早就想除去陈贵妃了,没有贵妃,他才好放心立四皇子为太子。”
  再则,眼下朝中多有人对陈氏一族不满,若皇上早察觉周钰谋逆之心,那此刻重罚贵妃,便能笼络臣心。
  “陈嘉送你来,想让你打探点消息,你不送些消息回去,他如何信得过你?只有他信得过你了,我的仇才好报。”说着他朝她笑睇一眼,“你想我替你家人报仇,那你也得帮我一个忙。”
  青雀忖度须臾,望着他轻轻点头,“好说。”
  言讫青雀吃过一碗茶便去了,庾祺又转到九鲤这屋来,敲敲房门,九鲤卧在床上权当没听见,听他敲了几下没敲了,又倏地翻身起去开门。
  庾祺正要回房,见她开门便回身进来,观她脸上带着三分怄恼,便笑一笑,“谁惹你了?”
  九鲤自顾掉身进来,“没人惹我,我只是见你们今日都只在屋里烤火,好像没事人一般。您可别忘了,姝嫱的案子还没查明呢,咱们是受皇命查这案子,拖延下去,如何交差?”
  庾祺坐在榻上,笑道:“不过才歇这半日,你就有这许多话说。眼下我心里想着别的大事,暂不得空闲。”
  “什么大事?还能比这事还大?”
  他又是半晌不则声,惹得她愈发怄气,“难道这案子不是大事?人命关天呐叔父!姝嫱虽是个小宫女,也是一条人命!您就不管了?难道您也和朝廷里那些大人似的,拿下人不当人看?!”
  庾祺挑上眉眼看她须臾,欣慰一笑,“你说得对,不过如今线索断了,不知从何查起。”
  “公主与驸马那头还没查明呢。”说到此,九鲤坐下来,将昨早上在宫里查对的情形细说一遍,“小太监只看见驸马在殿内,并没有切实瞧见沅公主,那沅公主就有嫌疑。”
  他不好多说湘沅当夜的行迹,只得轻笑,“可是沅公主是个女人,要说她因吃醋杀了姝嫱倒还说得过去,总不会她会对姝嫱见色起意行.奸吧?”
  九鲤一时恹恹不语,暗忖半晌,凑过头来,“您说邹大人叫了齐叙白去,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昨日我同齐叙白去找了那个顺子,听他说来,果然是陈嘉买通了他,要他做的伪证,实则他当夜巡查的时辰与昭王离席的时辰根本对不上。他愿意出来指认陈嘉和贵妃,只是当时邹昌和秦济曾在山茶园内找到一条昭王的手帕,这个证据尚未落实。我想邹昌忽然叫了齐叙白去,大约是那条手帕的事有眉目了。”
  “如此说来,凶手既不是昭王,也不是公主驸马,那会是谁呢?”
  缄默片刻,庾祺起身道:“因这案子牵涉昭王,无论是咱们还是邹秦二人,就一直只顾围着昭王查。如今查来查去他们都没嫌疑,你下晌横竖要进宫去,便去问问与姝嫱有私交的宫人,看看有没有旁的什么头绪。”
  九鲤忙站起来,“您不和我去了?”
  “我去做什么?贵妃又没请我。虽说我有皇上御赐的令牌,可进出宫闱到底不便。我叫张达陪你走一趟,他今日也闲着无事,你只让他在宫门值房内等你。”
  说着他便要走,却被九鲤一把挽住胳膊,微鼓着腮抬眼瞅他。他思来一笑,反剪胳膊,“青雀我让她回翡翠园去了。”
  九鲤有些不信,“真的?”
  “这还有假?”
  九鲤拉开门朝对面廊下瞧去,果然见李妈妈开着门在里头拾掇。她有些不放心,回首问:“那她还来么?”
  庾祺笑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要是陈嘉又打发她来,想必她就来。”
  九鲤一把丢开他的胳膊,随他出去了,阖上门换过衣裳,出来时张达已在廊下等候,二人一并乘马车往宫门处去。张达只在一间值房等候,九鲤自随太监进后宫,荣乐早在此等候,又随他去苍梧轩给贵妃请安。
  不过是皇上借了婠笙之名召她进来,皇上此刻却仍在玉乾宫,因此二人相见,也无多少话说,只是假意寒暄。坐一阵,九鲤便借口要向各宫娘娘请安,辞将出来,对荣乐说了先前得过姝嫱手帕的三个小宫女的姓名,请他将三人寻来说话。
  荣乐扭头便吩咐个小太监,“听见姑娘说的了?快去叫,叫到青鸟阁去说话。”转去又对另一个小太监道:“快去青鸟阁内预备着。”
  打发去了小太监,又回身与九鲤说:“这里冷得很,不是久坐的地方,姑娘到前头青鸟阁偏殿里坐。”
  不时进来青鸟阁偏殿内,见已备下了炭盆手炉,点了香,连热茶点心都齐备了。九鲤不由得回头朝荣乐一笑,“宫里的人手脚真快,你不过才吩咐下去。”
  荣乐笑道:“不麻利些还能在宫里当差,早打死了。”
  坐下不一会,就见小太监领着三个宫女进来了,见过礼,九鲤看她三人只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穿一样的服色,都是在尚寝局当差的。
  叫她三人坐,三人却不敢坐,九鲤不好勉强,便也站起身和她三人说话,“你们三个叫玉香,翠凤,冬梅,从前与姝嫱同在尚寝局当差,所以同她要好些,她还做过手帕送你们,是么?”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那玉香说:“手帕已经给邹大人收去了。”
  “所以才知道你们同姝嫱要好。你们既和她要好,可知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