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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叔父 第107节

  杜仲眨眨眼,“也许是陈自芳讹诈的就是他们二人。”
  庾祺噙笑摇头,“我只问你们,若你们是陈自芳,齐府里十来年的奴才,你们知晓了这个秘密,这三个当事人里,你们会选择去敲诈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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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111章 齐梁界(廿三)
  三人各自沉吟,九鲤支颐着脸,把眼睛转向窗外,看着来来往往的衙役,缓缓说道:“我要是陈自芳,我肯定不会去敲齐叙匀的竹杠,他饱读诗书,官场上什么风浪没见过,没准我唬他不成,反被他给治住了。家里管事的是太太和二姨娘,她们两个想是有不少体己钱
  的,我要敲肯定是敲二姨娘。”
  庾祺将一只茶盅衔在唇边,睇着她笑笑,“说得不错,陈自芳始终是个下人,你们要站在他的立场想事情,他无非是要钱,并不想得罪人,找齐叙匀要银子,大有可能讨不到什么好处,反而会吃不了兜着走。而女人胆子小,经不起吓唬,这两个女人里,自然是要挑那个做了亏心事的人下手。”
  张达攒眉,“可是那凡一却讹了张缦宝。”
  “这不奇怪,凡一到了齐府来,二姨娘就一直在内院服侍生病的齐太太,少出二门,和他们接洽的人变成了张缦宝,凡一能接触到张缦宝,自然就选择敲诈她了。”
  九鲤不禁轻声嗤笑,“齐叙匀倒成了置身事外的人了。”
  庾祺放下茶盅,似叹一声,“未必。”
  谈论这一阵也不过是猜测而已,要证明凡一和陈自芳的确是以这桩私情讹诈,就得在白云观内找到线索或证据。张达杜仲二话不说,趁天还不晚,自请往白云观去盘查。
  临行前庾祺特地叮嘱,“不可张扬。”
  待二人走后,九鲤替自己倒了盅茶,一面抿着茶水,一面端详庾祺的神色,隔会终于忍不住道:“您不叫杜仲他们张扬,是不是想替齐叙匀和二姨娘保全脸面啊?”
  庾祺起身往书案后头走,“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倘或杀人的不是他们,平白泄露人家的私情做什么?连张缦宝还替他们瞒着呢。”
  九鲤搁下茶盅,自凳上转过身去,“敢做敢当,要是我,我情愿被人知道也不会受人敲诈。”
  “等唾沫星子朝你淹来的时候,你未必这样想了。”
  九鲤半低下脸,静下心仔细想着榎夕与齐叙匀的关系,永远藏在黑暗中的两张脸,不经意地视线相对也要马上避开,也许他们自己以为是互相爱恋,但是爱这东西看不见,在别人眼里,只会觉得他们是无耻相.奸。
  大概叙匀也是怕了,才会整日躲在衙门,他同时被两双炙热的眼睛逼得无家可归。
  她想到她和庾祺,他此刻是不是也很无奈?将来会不会也要逃开?
  “平日里能说会道的,怎么这会突然不说话了?”庾祺忽然抬头望来。
  “没什么说的。”九鲤失落地一笑,脚尖在地上碾一碾,眼睛只管盯着它看。
  隔会发现他走到跟前来了,她抬起头,眼里禁不住冒出委屈来,把脸向旁别开。
  “又不高兴了?”庾祺摸她的脸,又怕窗户开着被人看见,只轻轻摸了一下就垂下手,笑道:“你看,只是想一想你就委屈得受不了,还说什么大话?到底几时才能长大呢?”
  九鲤把嘴噘着,“长大就是要能受得住委屈啊?”
  他只笑,见个衙役从窗前经过,便叫住他道:“烦你到街上替我买些石榴来,这时候想必是有了?”
  衙役忙答应着去了,他掉转身,见九鲤脸上总算笑了。
  “你是最喜欢吃石榴的。”
  在乡下她吃石榴都是冯妈妈和丫头一颗颗剥在碗里,拿汤匙给她舀着吃,眼下跟前没人,庾祺只好亲自动手,像在贝壳里剔珍珠,一颗颗剔在干净的茶碗里,她慢慢捻着吃,吃到天擦黑了杜仲张达还没回来,他便请阿六送她回去。
  走到家门前天已黑净了,铺子关了门,星朗月明,巷子里一片银光,九鲤接过灯笼,打发阿六回去,自己踅进巷中,到仪门上来,正要敲门,忽见门旁有个人影冒出来。
  她忙提起灯笼一照,原来是叙白,见他脸上有些呆怔,她不由得颦眉,“叙白,大晚上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要紧事?”
  叙白失魂落魄地嗫嚅,“我想给看样东西。”
  九鲤狐疑地点点头,把门叫开了,吩咐绣芝往正屋里掌上灯,引着叙白进去圆案旁坐了,歪着脑袋直瞅他的手。
  他的手缓缓由氅袖中伸出来,往案上放了块寸如砖石的端砚,砚首雕刻着简洁的云纹,九鲤看这砚有两分眼熟,却想不起是在何处见过,只好着眼问他。
  “这是我大哥书房里的砚台。”他只说一句便顿住了,隔半晌才把砚台翻过来,“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呀?”
  九鲤移过眼,这砚台本是青色,向灯细看,底端有一片颜色比青色更深。她心里登时有种不妙的感觉,看他一眼,拔下头上细簪,铺了条白手帕在桌上,用细簪轻轻挂着那一片深重的颜色。
  果不其然刮下些粉末,倒上点水融了,沾一点在指腹,对着灯一捻,竟是鲜红的颜色。
  “是血。”她蹙紧额心,“这难道就是砸死陈自芳的凶器?”
  叙白不论是否,却拔座起身,告诉下晌因发现他大哥手上似乎有些红痒,想起她早上说的关于夹竹桃毒性的话,便对他大哥起了疑,因而等到天黑之后,特地走到归雁斋查看,这才查到了这块砚台。
  “我拿不定主意,只好来问你。”
  九鲤窥了他良久,“你是想问我该不该告诉衙门缉拿你大哥?”
  叙白复坐回来,一张脸被蜡烛映得蜡黄,他一手搭在案上,低下脑袋默然半晌,隔会九鲤忽然看见有滴眼泪落在他腿上,她难免惊心,自认得他以来倒是头一回见他哭。
  “你知道的,我从十一岁起便没了父亲,太太虽然待我不大亲热,可大哥待我却是极好。他不过长我三岁,却像父亲一般教导我到如今,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大哥是那样仁厚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去杀人?!”
  他顿了顿,突然,一把握住九鲤双臂,“鱼儿,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没和我说!”
  九鲤见他脸上挂着泪痕,心里也一片僝僽,她捏住袖口替他拭泪,却没敢开口。
  “你们一定有事瞒着我。”他知道一定是庾祺叫他们瞒着,她最听庾祺的话了,想
  是问不出什么。
  他凄惶一笑,扶着案起身,“那我自己去查,可能大哥是冤枉的,可能是陈自芳和那两个道士先要害他,他不过是反击才失了手——”
  九鲤忙起来拉住他,劝解道:“要不然这案子你别管了,就交给叔父和张大哥,本来案子牵涉到你家,你不管也是正理,彦大人不会怪责你的。”
  叙白目怔怔地摇头,落后又笑一笑,“我不能不管,事关我大哥,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九鲤放低声音,“要是真相是你不能接受的呢?”
  叙白凝回神,又握住她的胳膊,“鱼儿,求你告诉我,到底你们都查到些什么?”
  反正他迟早要晓得,九鲤犹豫再三,摁他坐回凳上,“我索性和你说了吧,你娘,就是二姨娘,她和你大哥有染,陈自芳和凡一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才向你们家里人敲诈勒索,你大哥也是因为这个,才——”
  “你胡说!我娘和我大哥?怎么可能!”
  九鲤正要细说,谁知凑巧杜仲回来了,站在门首道:“鱼儿没胡说。”
  “你回来了?”九鲤迎至外间,“怎么样?可找到什么了?”
  杜仲走到案前来,先倒了盅茶吃,一看桌上有块砚台,还有条浸了血的帕子,忙扭头看九鲤。九鲤摇着头走来,以示没事,杜仲又看叙白自在发呆,便微微冷笑。
  “鱼儿才不是胡说,你当那陈自芳和凡一是如何得知你娘和你大哥的私情的?”
  九鲤听他有故意刺激叙白之意,便搡了他一把,“你快说嚜,啰嗦来啰嗦去的!”
  杜仲坐下道:“我与张大哥在白云观里找了大半天,终于叫我们找到点有用的东西,那白云观有棵老槐树,树上挂满了许愿的符,就是香客们把所求之事写在一张黄纸上,折好了用红线挂在树上,几百张符纸,我和张大哥一一拆看,终于给我们找到你娘亲笔写的两张,一张是祈将来可以大展经纶,功成名就;另一张,则是祈你大哥回心转意,同她白头到老。”
  叙白渐渐听得额上青筋乍浮,陡地将面前茶盅摔在地上,一把揪住杜仲的衣襟将他从凳上提起来,“你少胡乱诋毁我娘和我大哥!”
  杜仲望着他一笑,“那两张符纸上都清清楚楚写了你们兄弟二人的名字,还有你娘的姓名,梁榎夕,对不对?你若还是不信,很简单,两张符纸现就在衙门,你可以去看看,你娘的字迹你总认得?”
  说到榎夕的字迹,叙白突然想起来,其实他娘原是贫寒人家的女儿,本不认得几个字,是自他爹死的第二年起,她不再哭了,终日无聊,便开始钻研茶,钻研菜,钻研针线,后来又钻研起认字读书——
  “叙白,你来,教教娘这个字怎么念?”那年她坐在榻上朝他招手。
  他走去瞟一眼,是本启蒙用的《三字经》,小孩子读的,他那时候十来岁,早已读完四书五经,正在攻读各类史农刑名之作,自然没耐性教她读这些,便敷衍笑道:“您学这个做什么?不如学作画,还可以描个针线样子。”
  “娘倒是更想多认点字,闲时看些演义故事也好过在这里干坐着。”
  “那不如去找大哥,连我的书也多是大哥教的。”
  他是随口敷衍,取了东西便急着出去,根本没看见榎夕失落的脸。
  她伸长了脖子看他跑没了影,把那《三字经》翻了又翻,叹了口气就撂在炕桌上了,又只好拿起针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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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112章 齐梁界(廿四)
  叙白回想过往,大概就是那时候开始,一个风姿绰约的寡妇与一个血气方盛的少年就这样走到了一起,从此暗度陈仓,行苟且之事。
  他耷着眼皮怔忪许久,忽觉胃里一翻,冲到廊庑底下扶着阑干不住打干呕。抬头一看,雨青和绣芝也站在廊下,眼神关切地望着他。
  她们都听见了?听到了多少?他恨不得眼前有个地缝可以钻进去。
  一时九鲤亦跑出门来,“你没事吧?”
  他又是摇头又是摇摇手,说不出话来,翻肠倒肚,却又呕不出什么。隔会他摸出帕子揩嘴,当着雨青绣芝的面,强撑着笑,目光游移不定,“白云观的符,我看是有人栽赃,对,一定是栽赃!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娘打理家务这些年,没少得罪人,一定是有人怀恨在心,故意诬陷她,一定是这样——”
  九鲤雨青绣芝三人不发一言,却是杜仲走出来道:“你不信咱们此刻就到衙门去辨认字迹。”
  绣芝走过来,暗里拽他一下,他不服气,径走到叙白跟前,直勾勾瞅着他,笑了笑,“横竖那符上的字迹明日也要找你们府上的人认一认,我看这事不宜张扬,叫别人认不如叫你亲自认,你敢不敢去?”
  叙白冷瞪着他,被架得不能不去,呆了片刻,只得缓缓点头。
  于是三人吩咐雨青绣芝锁好门,带上砚台又返回县衙,恰遇张达正欲归家,见三人冒夜折返,料必有要紧的发现,一看叙白脸色惨淡,不敢问他,只悄悄问杜仲,杜仲一面低声说明,一面走来庾祺房中。
  庾祺还在书案坐着看两张符纸,见几人过来并未惊讶,只踅出书案,将两张符纸递给叙白辨认,听九鲤说在叙匀书房发现个沾着不少血迹的砚台,即走到八仙桌前检验。
  九鲤朝书案那头望去,只见叙白拿着两张符纸又在发呆,她不好过去安慰,只得低头和庾祺道:“我在家验过了,的确是血迹。”
  庾祺复验一回,果然是血不错,他敛着眉将蜡烛挪近,拿着砚台翻来覆去看得出神。
  张达拿起桌上沾着血的纸细看,骇然睃一眼众人,“还真是齐大爷?”
  此刻叙白缓缓走来,脸色颓然,阴沉双眼,将两张符纸搁在桌上,“即刻捉拿齐叙匀。”
  关碍着内中丑事,不好闹得人尽皆知,何况齐叙匀不过是一介文官,因此叙白只带着张达与阿六一并赶到齐府。此时刚到二更,门上小厮见他携两个衙役归家,暗自奇怪,不免一问,他只得随便寻了个借口敷衍过去。
  张达阿六暂在外边书房等候,叙白则自往叙匀院中来,正屋还亮着灯,敲门进来,只缦宝一人披着衣裳在榻上针黹。
  问起叙匀,缦宝叹着气道:“你大哥一个时辰前就出去了,说是衙门里有份要紧的公文要回。你这大晚上过来,找他有要紧事?”
  叙白笑着敷衍,“没事,就是心里烦闷睡不着,想来找大哥说说话。他既不在家我就回去了,大嫂请早些安歇。”
  这厢告辞出来,仍到外头书房去,命张达阿六赶去礼部衙门拿人。
  谁知折腾一夜却是无功而归,次日早起九鲤杜仲及至衙门来,只见张达阿六坐在庾祺房中多方揣测叙匀的行踪。九鲤问起才知,叙匀昨夜并未去过衙门,张达阿六猜测其多半已畏罪潜逃。
  九鲤看了看庾祺的脸色,见他不则一言,只在书案后头坐着翻看砚台,便坐在八仙桌前轻声问:“齐大哥会逃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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