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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叔父 第70节

  净真合十颔首,“阿弥陀佛,昨日庾先生已经验明了了意是胸前中刀而亡,不知还要验些什么?”
  九鲤上前笑道:“师太,单凭致死的原因哪能查出凶手,还要找到更多的线索才好查,譬如凶手的杀人的动机。我们请稳婆来验,就是为了知道了意当时为什么会被剥去衣裳,可能凶手是因色杀人。”
  话音甫落,一个监寺老尼姑便呵斥,“胡说!了意是出家之人,怎能由你们拿这种霪秽之语污蔑?!了意已经死了,你们还要往她身上泼脏水,她到了西方极乐世界,何有脸面参拜我佛?你们不能验,还不快带了这婆子出去!”
  九鲤见这老尼姑生得嘴尖皮厚,不太像好说话的样子,便不理会她,仍和净真笑说:“住持师太,话不能这么说,即便验出了意师父受人奸.辱,这也不见得会有损她出家人的名节啊,她是被人所害,这有什么关系?纵然到了佛祖面前,佛祖难道不怜悯她,反而还要怪罪她不成?没这样的道理,要是如此,佛祖也不算得佛祖了,也不配那么些人来拜他。”
  那老尼姑愈发三尸暴跳,“你休得对佛祖无礼!你在世之人懂什么?就算了意不是出家人,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也不容你们揣测诋毁!”
  说得九鲤也冒起火,叉起了腰,“是不是揣测,验过不就知道了?”
  那老尼姑还待要骂,净真横手拦了她一下,语调平缓地和九鲤道:“还请小施主见谅,出家人向来持五大戒,这霪.邪之罪谁都背不起,更何况了意是比丘尼,触犯霪戒,比和尚们还要罪孽深重。小施主虽也有理,可人言可畏,了意已死,岂能再容旁人用污言秽语非议?若要如此,此案不查也罢。”
  九鲤不可置信地吊起眉,“案子不查,岂不放凶手逍遥法外?难道就不怕了意死不瞑目?”
  净真瞥了眼棺材,合十道:“玄觉禅师说,‘不求真,不断妄,了知二法空无相。’了意修行多年,相信她已参透佛法,不对此事执着,何以不能死不瞑目?”
  九鲤前面的没听懂,可后面一句是听懂了,就是她们相信了意也对查不
  查出凶手全然无所谓。
  她只得把眼转向慧心,想她年轻,大概不像这几个老尼姑这般不通情理,“慧心师父,你说呢?”
  谁知慧心也合十道:“佛祖有云:‘应无所往,而生其心。’请施主体谅。”
  怄得九鲤正要拔高音量和她们争辩,不想叙白先在门外发声,“佛有佛法,国有国法,不管几位师太的心是不是在西方极乐世界,只要身还在本国本朝,就得受国法约束。”说着,一面从人堆里走进来,“按律,凡人命案不可私和,师太再不让开,就是妨碍公务,本官有权拿人,拿了人一样验尸,这又是何必呢?”
  一番话说得这班尼姑面面相觑,无可奈何。九鲤暗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扭过头笑问叙白:“你早饭吃好了?”
  他笑着点头,看着她这张笑脸,觉得她待他的态度又像从前了,不,似乎比从前还好些,眼睛里添些了些微妙的情愫。以为是昨夜那一次亲吻的功劳,听人说女人天性如此,生来就有两分欲拒还迎的本事。他想大概人说得对,益发觉得冲动未必就是坏,有时候非气盛冲动反而不能成事。
  他心里高兴,对众尼姑的脸色转得好些,“住持师太,请带着这些人出去吧。”
  众人才刚散得干净,庾祺正好来了,仍是冷着张脸。张达感到空气瞬间又僵起来,少不得插科打诨说两句调和。
  奈何庾祺根本不理会他,只在门前吩咐,“你们暂且出来,留下鱼儿帮稳婆的忙。”
  两名衙役将了意的尸体抬出来放在块板子上,相继都出去了,顺带阖上了门。九鲤一看了意身上套着赞新的僧袍袈裟,只得皱着眉头帮着稳婆先解.衣.裳。
  那稳婆一面念阿弥陀佛一面抱怨,“这叫什么事,还是头回给死人验身呢。”
  九鲤好奇地走到她身边来,“这验身怎么验啊?”
  只见稳婆将了意的腿.拉开些,两指伸进去,微仰着眼在里.头细摸,“这个你小姑娘家如何知道,我说给你听,若是她前日受人所奸,里头必有留.精,这会也干不了呢。”
  九鲤看过医书,知道一些,翻起眼皮不屑地道:“这有什么不懂的,》黄帝内经《上说:‘丈夫八岁,肾气实,髪长齿更,二八,肾气盛,天葵至,精气.溢.泻,阴阳和,故能有子。’不读书的人才不知道。”
  “看来姑娘比我老婆子倒懂得多。”稳婆暧.昧地笑了笑,旋即细摸半晌,渐渐把眉头紧皱起来,“怪了——”
  “什么怪了?”
  稳婆睇着她摇头,“无精。”
  “这有什么怪的,那就是说她未曾受辱啊。”
  “可不对啊,她不是处.子之身。”
  九鲤不由得骇然,紧盯着她,“你怎么知道?”
  稳婆一时不敢肯定,又摸了会,“凡是处.子之身的女人,里头就有层.膜阻碍着,一摸便知,我做了二三十年的稳婆了,应当不会摸错。”她收了手,蹲到一旁水盆边洗手,“真的,怪事,一个尼姑,怎么会不是处.子?”
  九鲤还在发呆,那稳婆已开门出去了,在门前回明了话,几个人都觉得奇怪,前后踅进屋来。庾祺又仔细查验一遍尸.体,的确在身上未找到什么抵抗留下的痕迹,尸体身上的斑痕只是死后自然形成,也表示死者未曾受辱。
  张达奇怪道:“那凶手解她的衣裳是为什么?难道是要在她身上找什么东西不成?银子?首饰?”
  叙白摇头,“我看不像,即便是找什么值钱的东西,也用不着费事将她脱得精.光。再则咱们昨日也问过寺里的人,了意出门时没带银钱,她的钱袋还在她自己的屋子里。我看凶手不是为财。只看那个香囊便知,凶手只怕比死者要有钱许多。”
  庾祺看他一眼,未置可否,心下也觉凶手的做法不合常理,按说凶手杀人是在小树林中,虽有些隐蔽,可到底那时候天还未黑,常人都应当怕被人看见,为保万全,会免去一切繁琐的细节。可凶手不单费事脱.去死者身上的衣裳,还费力地把尸体转移到那块大石板底下,到底意欲何为?
  张达接过叙白的话,“既不是图色,也不是图财,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仇杀。”
  叙白点点头,转问庾祺,“先生是何见解?”
  庾祺没理他,冷声唤九鲤:“鱼儿,说说你的意思。”
  “啊?”九鲤回过神,走到尸体跟前来,垂眼细看了意的脸,此刻这张脸上不做那些谄媚讨好的笑,从那未受伤的半边竟还真看得出几分美貌。
  她琢磨了半晌稳婆的话,蹙额道:“要是仇杀,这了意的生平咱们就得查清楚,静月曾说,她是十四岁那年被住持带回寺里来的,你们说她在人家做丫头的时候是不是就不是处.子了?她的死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张达点点头,“眼下毫无头绪,凡有可能的都得查一查,我现就派人去她从前的东家打听打听。”
  商议之下,几人先后出门。静月正从北边厨房里出来,见几人像是忙完了,便朝这头小跑而来。灰色的僧袍因她跑起来愈发显得空荡荡的,九鲤瞧见她,不禁想到昨夜那几个尼姑说的话,难道她真接任了典座的差事?
  她旋即走到廊下问:“你怎么打厨房里出来了?”
  “吩咐午饭啊,师父命我暂代典座一职。”静月往她后头瞄一眼庾祺,低声说:“你不是答应我要请你叔父替慈莲师姐瞧病的么?怎么,你想赖啊?”
  九鲤适才记起这话,嗤笑一声,“我才不是说话不算的人。”于是退后去和庾祺说了几句。
  庾祺脸色虽难看,可既然已应承过,自当言而有信,因见叙白自往客院走,不想他二人又趁机会在一处,便说:“你同我一起去看看。”
  原来寺中凡有些身份资历的尼姑都是独居一间房,屋子虽不大,却比睡大通铺舒服许多,慈莲的屋子在西面僧房的一角,紧挨大雄宝殿旁边的天井。静月引着他二人过去,还未进门,就听见门内翻肠倒肚呕吐的声音。
  静月敲了敲门,扭头道:“想是又吐了,不知道为什么,好些日子了,慈莲吃什么吐什么,人瘦了一大圈。”
  一时有个小尼姑愁眉苦脸来开了门,三人进去,果然见侧面床上坐着个行动萎靡的年轻尼姑,
  静月跨进罩屏内一瞧,低头瞅一眼床前的痰盂,叹了口气,“到底是怎么回事?昨日去城里瞧的那大夫还是不中用么?”
  那服侍的小尼姑一样叹着,“可不是嚜,那大夫说没什么要紧,大概是肠胃不适,抓了剂药,昨日吃了一碗,今早起来又吃了一碗,可早饭还是吐了。”
  静月怄着气跺脚,“没用的大夫,专会骗钱!”
  “我原就说不必看什么大夫,大概是天气太热的缘故,等天气凉爽些了,我自然就能好了。”慈莲倚在床头萎靡不振地笑笑,声音因为虚弱,显得格外温柔。九鲤从罩屏漏洞的冰裂纹中望进去,一片灰色的帐子挂在月钩上,半圆的弧形挡住她半张脸,只看见她玉润的檀口和一个妩媚的下巴。
  须臾她将眼睛一瞟,看见罩屏外站着两个生人,便撩着半片帐子紧蹙着眉,“他们是谁?”
  静月忙笑,“这位庾先生是有名的大夫,正巧他在寺里头查了意师姐的案子,我就请他来替你看看病。”
  慈莲垂下手,半圆的帐子又挡住上半张脸,只见她两片嘴唇勉强微笑着,“我不是说了么,不用了,昨日瞧了大夫也没用,你请他们出去吧,我想睡会。”
  说着她便睡下去,朝墙隅规翻过身。静月没法,只得道:“人家进都进来了,就让人瞧瞧吧,你若不瞧,我只好去告诉慧心师姐了。”
  说得慈莲又懒懒地撑坐起来,“别告诉她,她原就事情多,眼下又出了了意这事,没得再叫她为我的事操心,我依你,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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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感谢阅读。
  第69章 庵中仙(十二)
  侍奉的小尼姑将痰盂收了,又搬了根圆凳放在床前,庾祺进罩屏内坐下,把手搭到慈莲的腕子上,慈莲的手便有些发抖,庾祺抬起眼,见她面上有丝惊惶闪过,旋即又化为病恹恹的一个微笑。
  静月守在旁边,两只眼睛勤盯着庾祺的脸,唯恐他脸上露出什么不好的神色。好在庾祺隔会收回手,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只是饮食失调,气虚体弱,将养些日子就好了。”
  “可她就是吃不下啊!吃什么下去,倒有多半吐出来。”静月见他不以为意,有些发急,“真
  的没什么别的病?先生再瞧瞧?”
  庾祺不会诊错,不过看慈莲的脸色,只怕有些日子未曾好好饮食过,饮食乃人之根本,长此以往,没病也会拖出病来。他只得细问慈莲:“师父是没胃口不想吃还是怎么样?”
  慈莲蹙着眉柔声道:“也没有不想吃,只是吃下去隔不了一会就觉得恶心想吐。”
  “那可有胃疼,或是呕血之症?”
  慈莲摇头,“这倒没有。”
  “你这样子有多久了?”
  “大概有十日之久了。”慈莲看着静月和那小尼姑,还笑着宽慰她们,“我看就是天气热的,等天凉了自然就好了,你们别为我担心,成日念经学佛还学不明白,该着你死的时候愁也无用。”
  这倒不是时气所致,凡因暑热,多半连胃口也没有,况且这两日因夜间下雨,天气并不十分炎热。庾祺因向屋子里四处环顾,也没有什么刺激肠胃的气味或是物件,什么都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只一样奇怪,床头这扇小窗上挂了片靛青帘子,怪不得觉得这卧房里有些昏昏的。
  他起身走到窗前,“为什么要把这窗户遮起来?”
  小尼姑道:“师姐说太亮了,那太阳光刺得她睡不好。”
  他又慢慢走回床前来,“师父总是睡不好觉么?”
  不待慈莲张口,小尼姑先已点头,“师姐日夜都睡得不安宁,睡梦中还常皱着眉,所以常觉疲乏困倦,师父这些时连早晚课都免了她的。”
  庾祺睨下眼细观慈莲的脸色,她给他看得不自在,眼神马上闪躲着。他便挪开眼,扭头吩咐九鲤回客房把灸针取来,要替这慈莲扎扎针。九鲤答应着出去,静月只怕她一去屋里边吃茶歇脚地耽搁住,也跟着她出来。
  倒正中了九鲤的心思,正想试探试探她两个月前同了意打架之事,虽说行凶的是个男人,可没准还有主使呢?任何可疑之处都不能放过。
  于是她一行走,一行笑着道了声恭喜。没曾想静月乜来一眼,“你会不会说话?我们寺里死了人,你反和我说喜!”
  九鲤忙分辩,“不是呀,我是恭喜你做了典座,你才到寺里两个月,就担了这么件紧要的差,可见住持师父器重你。”
  静月撇下嘴,“我只是暂代的,等我们妙华师姐挂单回来,就该是她接任典座。”
  “那住持师父也是信你才叫你待职啊,你才来两个月就招师父如此喜欢,恐怕寺里有不少嫉妒你吧?”
  静月哼一声,“你到底想问什么?犯不着拐弯抹角的,要是为查出凶手给了意报仇,你尽管明着问,我知道的自然都告诉你。”
  九鲤瞥着她笑道:“了意是不是曾打过你?在你刚来寺里的时候。”
  “你怎么知道?”静月斜着眼冷笑,“又是哪个多嘴多舌的在背后乱嚼我?这都多旧的事了,我自己都没放心上,倒有人替我记着。你们衙门因为这点小打小闹的事以为我记仇,所以蓄意寻仇,杀了了意?是这意思不是?!既如此,你问我做什么?我是凶手,还能有实话么?!”
  九鲤也来了气,“你若不是心虚,上回我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这事?!”
  “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管得着嚜!”
  两个人嗓门都吊得高,引些姑子往这头看,九鲤扫过她们一眼,轻声一笑,“那好,你爱说不说,不过要是因为你有所隐瞒,以致凶手逍遥法外,你可别怪怨别人,若你是凶手呢,自然你高兴了,反正我们这些人没所谓。”
  说着便疾步钻入客院,还真有放着不管的架势。静月年纪虽小,也常听人抱怨官府的不作为,真要是他们不管了,谁来替了意伸冤?
  她动了动腮暗骂九鲤两句,又不得不跟着进来,没好气道:“那时候我也有不是,我刚到寺里来,同她们吵闹,夜里老爱哭,这才触怒了了意,她说我没日没夜地号丧吵得大家不能睡觉,我气不过就和她吵起来,她就顺手打了我两下。本来是我是记她的仇,可没几天我病了,她特地做了好饭好菜来照料我,又给我赔不是,这事就过去了。慢慢的,我发现她那个人其实蛮好,就是爱骂人,但心是好心!”
  听她如此说,九鲤也相信,看她的脾气直来直去的,纵然有什么仇怨,也藏不住,当场就报了,不必等到两个月以后。她睇她两眼,一面在庾祺房中四处翻找灸针。
  “那你知不知了意可曾常与什么男人往来?”
  早上验明了意并非处.子.一事,除他几个之外,别人都还不知道。静月只知他们早上是验在了意有否受凶手奸.污,还当她这话的意思是指了意是自愿的,便更没了好脸,“我劝你积点口德!了意是出家人,怎么可能和男人有往来?就是庙里的男香客她也一向和他们少说话,她只在饭堂当她的差事。即便你们真查出她身上有些什么事,也不是她情愿的,一定是那个凶手胁迫!何况她在外头早没什么亲戚了,也不会有男人来找她。”
  听她的意思,了意在寺中并没有同什么男人暗中苟且,起码在她来的两个月内从未见过。九鲤撇着嘴点头,“你这么凶做什么,不过是按例问问而已嚜。”
  翻了半晌,总算找到插灸针的羊皮包,两个人拿着出来,又回到慈莲房中。稍过一会,厨房里有小尼姑来叫静月,她放心不下这头,又撇不开那头的差事,便抱怨着出去了。
  九鲤独在房里给庾祺打下手,她坐在床沿上给他递针,近近地一看慈莲平躺在床上,也是个美人,只是因病显得淹淡枯悴,脸上没了颜色精神那份美貌才不显眼。庾祺在她手臂上扎了几针,又掀开被子,慈莲像吓了一跳,一时攥紧了被子不放。
  庾祺捏着针道:“得在腹部中脘穴上扎针,师父不必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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