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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魏顺终于不为他这便宜生辰生气了,淡笑,说:“你还懂这个,没看出来。”
  徐目:“想怎么过?回京我去安排。”
  “别了,”魏顺叹息说道,“待会儿到驿馆,我就给家里发密信。等这边儿证据和证词齐了,咱们快马赶回去,就该东窗事发了,再之后肯定一片乱,谁还顾得上什么生辰。”
  徐目:“也是,而且万岁爷身子每况愈下,这关头,每个人的今后都没数。”
  两人又回到了卫熹住处的门口,此时,底下人马集结收队,住所院落已被查抄。
  魏顺上了车,示意徐目到近处坐,然后,面目严肃地把嘴贴去他耳边上。
  他说的是:“先保证明面上不斩首,这是底线。”
  “难。”徐目用嘴型告诉他。
  “不难,”声音极小的魏顺很是倔,继续说着悄悄话,“咱们能说得上话,张钧暂且干净,这很有利。”
  徐目皱皱眉,动嘴,蚊子一样出声:“张钧都死了,别人会觉得是沾染上了才死的,而且如果西厂突然为奉国府说话,万岁爷会觉得咱们给他难堪。”
  魏顺:“是为张启渊说话,又不是为张铭,说老实的,这事儿和他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判他很离谱。”
  徐目生气:“你改了律法再说这话吧。”
  “你……”魏顺吐息,整理思绪,又问,“都察院呢?李如达能在万岁爷那儿说上话,是他的外孙子,他不会不管的。”
  “难说,”徐目忧愁地攥着手,说,“张铭如果坐实拥兵谋逆,李如达到时肯定离奉国府八丈远,丁点儿都不愿沾上。”
  车里算暖,徐目一打量,发现魏顺的脸冷得可怕。魏顺沉默,重新转头看过来,说:“回京之后给我个能用的办法,你在京城很有名声,不会这么个主意都想不出吧?”
  “好,”徐目终究是硬着头皮应下了,说,“主子你别担心,我来想招儿。”
  魏顺:“事成后我赏你。”
  “谢主子。”
  徐目忐忑点头,挪去车门那儿坐,魏顺将车窗启开缝隙,立即,一阵风卷着雪钻进来。
  脸被刮得生疼,魏顺望向远处。
  真是:四方路,白茫茫,青女吹云碎,大雪覆辽阳。
  /
  魏顺启程数日过去,普通的一天,张启渊带着他那《醉惊情》的手稿,离开了奉国府。
  这回不一样,不是焦灼的深夜,而是天清云淡的午后,张启渊顺着胡同往街口走去,听见麻雀唱,他再一拐弯儿,看见阳光掉落的石板上,有许多黄叶堆叠。
  他没有去看病中的祖母,也未跪别牵挂的母亲,没人拦着他关着他,他便走了,走得如同平常出门,背着他那装了一沓书稿的布包袱。
  他路过别人家院子,看见伸出墙外的枣树枝子,伸手偷人家的冬枣儿吃。
  他轻松高兴,就这么一直走,这回真不一样了,不是“逃”了,而是“去”了。他想起前几日还见了汪家老四,对方念及张钧的事、张铭的风声,所以对他很是担忧,他却看得很开,说不求事事圆满,只有一方天地就好。
  姓汪的于是没多说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劝他。
  到了提督府,张启渊自然而然地进去,他跟那看门儿的、几个护院的打招呼,完全不像客人,实在就是主子。刚进外院,迎面撞上了柳儿,他居然从西厂回来了,还穿戴一新,看着像是个大人了。
  他问候张启渊,说督主走之前提了他要来,自己一直在等着。
  张启渊看他穿了新衣裳,说:“你这袍子不错,跟之前感觉不一样。”
  “因为我来给我们督主管家了,王公公年纪大,歇着了,”柳儿穿得精神,可看起来怏怏的,说,“所以徐大人才给我做新衣裳了。”
  张启渊盯着他看:“怎么板着脸?是不是管家太累了?这其实是好事儿,代表你们主子器重你。”
  “不是累,”柳儿陪着张启渊往里院走,说,“是……前些日子家里遭贼,那杀千刀的,拿刀把喜子捅了,我一直照顾着他养伤。”
  “遭贼!”张启渊显得惊讶,需要回神儿,他问柳儿,“哪里来的贼啊?”
  “我也不知道,徐大人给送到官府去了,”柳儿不说真话,是因为没人告诉他真话,那晚上发生的少有人知道,刺客的身份更是秘密,柳儿说得眼睛红,“反正肚子被刺了个口子,疼得不行。”
  “这么严重……”
  “可不是?”柳儿心有余悸,“幸亏主子他机警没出屋,才躲过一劫。”
  张启渊抿着嘴琢磨了会儿,问:“那人……不会是来杀你们主子的吧?”
  柳儿摇头:“不会,就是贼,说是官府已经审出来了。”
  前边就是书房,见张启渊不再出声,他便示意:“爷,书房您用着吧,我们一直在打扫,睡的话,哪儿都行,晚上吩咐小刘他们给铺床就是。”
  张启渊点头,说:“我放了东西洗个手,你带我去看喜子吧。”
  “成,”柳儿说,“他一开始睡在督主那院的厢房,后来搬到楼里去了,主子对他好,说是那儿安静,适合养着。”
  张启渊进书房,把书稿放进柜子里,又把那块稀奇的甘黄玉掏出来,拿给柳儿看。
  说:“我打算找人雕个黄财神。”
  柳儿:“若羌的甘黄玉?”
  “有见识啊,”张启渊摸着那玉,说,“我这次就带了点儿零钱,别的没什么,除了这个。”
  柳儿眼睛发光:“这很贵的。”
  张启渊笑,把手放到水盆里去,说:“你不是不知道他什么样儿,便宜了肯定嫌弃。”
  柳儿问:“送给督主的?”
  张启渊:“是啊,他让我等他回来,说去买鱼,还做元宵。”
  柳儿:“好啊,到时候我帮你们弄。”
  馨香整洁的、华贵的屋里,再是长了一棵石榴树的屋外。晚秋沉寂,可这几日的午后极晒,似是等不及了,要将这一年最后的暖意挥霍了。
  张启渊洗了手,进来小厮把水端出去倒,柳儿带张启渊往宅子后边走去。这时辰,日头已经西斜,提督府的屋舍往上,树叶暮年,层层叠叠,有黄的、褐的、红的。
  树冠下传来张启渊闲聊的声音。
  /
  九月庚子深夜,魏顺一行从辽东边镇回到京城,他们来不及歇息,先是将卫熹押去西厂下狱,然后围坐议事,互相通传了张铭案、奉国府案的最新情况。
  深更半夜,西缉事厂内灯火通明,魏顺已经疲倦到极点了,可还是没法子歇息。议事的属下散去,徐目去后边屋里拿了片毛毯,劝魏顺待会儿上马车睡个觉。
  “就这么短的路,睡不着。”
  回到京城了,车窗外不再是接天的积雪了,魏顺盖着毛毯看供状看案卷,说完前边儿那句以后,就没怎么说话。
  徐目在身旁掌灯伺候着。
  过了会儿,车快到宫门了,魏顺说:“我真怕是今晚。”
  徐目听错了,附和:“盼是今晚,大概就是今晚,看着吧。”
  魏顺继续看供状,没应声。
  徐目又说:“也就是奉国府了,才这么谨慎,要是别人,咱们回来就派人抄家,省得连夜进宫,麻烦。”
  魏顺把状纸翻得脆响,还是不说话。
  徐目举着灯低下头,清楚地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徐目也心烦、也无奈,想叹气,又不愿意戳破魏顺此时此刻的伪装。
  他只能憋着,装作这一切都稀松平常,与之前办的重臣要案没差。
  车停在了东华门里。
  没下车,魏顺忽然问:“你觉得万岁爷会留下张吉吗?”
  徐目干脆地摇头,低声说:“别的不说,储君的事儿,万岁爷肯定忌惮他、恨他了。”
  魏顺表情平静,取下身上的毯子,说:“那就好。”
  “您放心,他是张铭的亲爹,又对拥兵一事知情不报,横竖都是活不成的,”徐目下了车,也将魏顺扶下车,继续说,“别人死不死不一定,张吉、张铭一定。”
  魏顺冷笑:“真该感谢那个蠢钝怕事的卫熹,要不是他背着张铭派人杀我,这案子肯定没这么顺利。”
  “这人真是……”徐目说,“自己留证据,派没经验的暗杀,容易招供,擅作主张——怎么想都是挺毒的。”
  魏顺问:“对了,卫熹家里怎么样?”
  徐目回答:“京城这边的家眷还没惊动,咱们商量的是先派人暗中看着,现在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魏顺长吁一口气,“就这么着了。”
  夜里面圣,在殿外等着时,秦清卓来了,他面色凝重,贴上魏顺的耳朵,道:“张钥正室的母家人最近出入奉国府,我的人遇见了,我已经禀给圣上了,老人家很生气,就等着你回来呢。”
  魏顺轻轻点头。
  他心里忽然一揪,很难说是面对未知的忐忑,还是得胜之前的快乐,感觉这案子办的时间不长,可算来也是二月有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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