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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向他打听:“爷,夫人说的咱俩的事儿,你什么想法?”
  张启渊趴在床上看书,答:“我不想,可没办法,我这样了,连这院子都出不去,他们给我什么,我就收着什么。”
  珍儿:“爷,我知道这事儿不如你的愿,可我只是个丫鬟,什么话都不能说,我——”
  张启渊:“你别担心,其实挺好,反正咱俩老在一块儿,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做做样子,糊弄糊弄得了。”
  珍儿:“行嘞,我知道了。”
  李夫人是强硬的,而张启渊一改往常的执拗,有些模棱两可,珍儿没敢继续问什么叫“糊弄糊弄”,不知道是真的要通房,还是只嘴上骗别人。
  她慌张极了,心里觉得自己的命真苦,给主子做妾其实算不上惨事儿,只是这个主子他不一样,他是个喜好男风的,过去还与一个阉人私会,日夜记挂他,给他送东西;他为了那人得郁症,还遭了顿打。
  珍儿一个人站在房门外透风,浑身都不自在,要把手绢揉烂了。一会儿之后,小丫鬟拂莲走过来,说:“珍儿姐姐,李夫人那儿来人说了,明儿有个新大夫,给咱们爷瞧伤。”
  “成,我告诉他一声去。”
  拂莲:“对了,珍儿姐姐,我听说你跟咱们爷的事儿了,我该给你道喜了。”
  珍儿:“去你的,别瞎说些没谱的。”
  拂莲眯起眼睛笑,说:“别觉得羞呀,是厨房来送饭的人说的,府上人都知道了,也知道你今后会成为这房的姨奶奶了。”
  “闭嘴吧,”珍儿心里堵得慌,自然不摆好脸,她道,“我伺候咱们爷这些年,从来没有过什么私心,这回是什么原因别人不清楚,但咱房里的人都清楚。”
  拂莲咬着嘴皮子,困惑地说:“嫁给咱们爷能不高兴?是个女的都会高兴。”
  “我不是女的行了吧!”珍儿真生气了,开始揪着拂莲撒气,说,“你要是乐意,要是上赶着,可以告诉夫人一声,让她把你排第三,咱姊妹俩到时候互相扶持,平起平坐!”
  “珍儿姐姐,好珍儿,”看见情况不对了,小个子的拂莲立马拽着珍儿的袖子,撒娇,说,“别生气,是我不对。”
  珍儿把她手甩开,转身要进屋去,淡淡地说:“真不知道我跟床上这位谁更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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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国府钧二爷的妻还是有手段的, 她找了个丫鬟粉饰张启渊那不入流的情事,还想办法将消息传了出去。
  这不,连西厂里的官差都知道张启渊和谁通房了。
  魏顺一气之下,派了个人夜行,把张启渊那封亵词秽语的信贴在了奉国府外的胡同口。
  信还是两人头一回那晚从张启渊衣服里掉出来的。
  第三天上午,圣上将魏顺秘密召进宫去。
  他老人家倒不为了西厂提督跟世家子裤裆里那点破事,而为了聊正经的,见了面,魏顺跪下给他请安,他说了现在的情况,包括都察院核查证据的结果,以及内阁学士们对魏顺激进排挤的态度。
  会哭闹的孩子有奶吃,魏顺不是那个会哭闹的,所以在这事儿上吃亏了;而这个皇帝老头儿忽然“大彻大悟”,觉得那些反对魏顺的人说得全有道理。
  他坐在书房的龙榻上,捻着手里的两颗核桃,说:“顺儿啊,我给你个好去处,去神宫监掌管太庙香灯吧。”
  两颗油亮亮的红核桃,被老头儿搁在了桌上。
  魏顺跪着抬头,庆幸圣上念及从前的交情,也庆幸能从群臣的围堵下逃过一死,心里却仍旧觉得不好。他那么要强,拼尽全力爬到这儿了,不想再退回去了。
  “谢您保了奴婢这条贱命,”他俯身磕头,诚挚谢恩,又道,“神宫监也好,由秦公公统领着,我和他熟识。”
  皇帝老头儿装模作样叹气:“是啊,有秦清卓在,你也能好过些了。”
  窗外是太阳天,一些亮盈盈的光落进屋里,在花斑石地板上缓慢移动,魏顺头脑里空了,腿跪酸了,像是站不起来了。
  他的前途野心,他的命运,被面前这个老头儿轻易捏在手里;他曾经宠信他,赏识他的智慧和手腕,可一念之后全都变了。
  只能说世事无常。
  太阳还是晒着,光晕已经在地板上爬了好远的一段路,一会儿以后,皇帝老头儿带着他身边几个人出门去了,离开前嘱咐留下的内侍把魏顺扶起来。
  魏顺不用扶,让那人把手撒开,然后自己站了起来,他转过身往门外走,一段路之后,遇上了等在那儿的徐目。
  徐目看他脸色煞白,猜到了结果不好,还以为他会死,说:“我昨日打点过,咱们今儿晚上出城,找个地方——”
  “没有,”魏顺摇摇头,道,“我不会死,会宣布西厂关停,御马监也与我无关了,我去神宫监洒扫太庙,掌管香灯,你知道,现在神宫监里都是秦清卓的人,圣上他为我考虑过了。”
  魏顺沿着墙根儿走,徐目陪在他身边,松了一口气,对于身份与权势,他只是一般在乎,只要魏顺能活着,能在京城,他就高兴。
  他安慰他:“主子,其实神宫监真的挺好的,不用再管朝堂上的纷争了,没那么忙,你也能歇歇。”
  魏顺眼光发直,看着前方,小声叨念:“真的好么?”
  徐目:“真的好,只要人没事儿,怎么着都能过下去。”
  魏顺:“但愿。”
  殊宠招致妒忌,妒忌变成敌视,然后带来祸乱。到了这一刻,魏顺更懂了世家勋贵们对根基的在意,也理解了东厂赵进的篡窃之心。
  要是能教时间倒回去,魏顺有几件事要做:一是不留下张吉的命,二是不爱上张启渊,三是杀了能杀的人,为族人和父母报仇,四是不总想着出人头地,而是潇洒冷血,图一时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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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贴在奉国府胡同口的信,终究是把魏顺跟张启渊那事儿捅了出去,奉国府里的人全知道小老五给个快要失势的太监写艳词了,张吉的脸丢光了,肺要气炸了。
  魏顺破罐子破摔,到了这步,没谁再拿他有办法。
  听从圣令,移交兵权,遣散完多余的下人,搬完家——降职神宫监掌印的第一天晚上,魏顺被秦清卓请去府上吃饭,他喝了几杯,无奈落泪,说:“我真不知道,要是没你,我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我会尽全力帮你的,”秦清卓说,“不过主要是万岁爷记挂你,保了你。”
  魏顺红着眼,敬给秦清卓又一杯酒,一饮而尽,说:“不知道怎么报你的恩,我现在左迁落魄,但愿你今后周全,一路高升,别像我。”
  秦清卓:“要是没你当初的器重,也没有今天的我。”
  人世的无常,莫过于境遇的调转,老话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正是魏顺命运的写照,酒过三巡,脑子正发晕的时候,他又跟秦清卓说了许多话,讲起前两日搬家,讲起新家什么样,说是个两进的院子,自己带了王德一、柳儿、喜子……总共一个管家的、四个侍候的加上一个厨子。
  魏顺能吃苦,但惧怕再遇上那些嫌恶他的人,要屈于他们之下,看他们的脸色。
  他忽然很希望有个厉害的人在身边,成为他失势情形下的依靠。
  可是没这么个人。
  秦清卓对魏顺还是有话直说,一会儿以后,问起了他和张启渊的事,魏顺没掩盖,说都是真的,但已经过去了。
  秦清卓笑,说:“怪不得你那段时间去哪儿都带着他。”
  “我才没,”因为那封绝情的信,魏顺现在一聊起张启渊就恨得牙痒痒,他告诉秦清卓,“他不是真心待我的,就是为了戏耍我,我那时候又被盯上,他更不想和我扯上关系。”
  秦清卓问:“哪怕是丁点儿真心呢?”
  “也没,”魏顺摇头,脑子里不断冒出来“阉孽”两个字,他看着平静,可心里生疼生疼,说,“我真想千刀万剐了他。”
  秦清卓:“奉国府还专放出消息来呢,一个纨绔跟丫鬟通房的事儿,竟然成了人尽皆知的新闻了。”
  魏顺:“是张子深他冲着我来的,我知道。”
  秦清卓问:“那篇艳词也是他自己贴在奉国府门口的?”
  魏顺:“我让人贴的,我想报复他。”
  秦清卓:“你心真软,不如找几个暗路子的人去揍他一顿呢,好歹能让他吃点儿苦,那种秽词,他既然写了就不怕人看见,你贴出了,他反倒觉得好玩儿。”
  “你不了解他,”魏顺道,“他惧怕张吉张钧的威严,遇事儿就撒手,见不得人的能瞒着就瞒着,虽然整日说些抗命不遵的话,但扛不住任何事儿。”
  魏顺:“他就是个懦夫。”
  夜从浅到深了,魏顺在秦清卓家喝多了酒。
  回到了新家,徐目把他从马车上搀下来,向赶车的道了谢,然后伸手一敲院门,发现柳儿和喜子两个一直在门口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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