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然后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安静地在林间待了一会,然后也不记得是谁的提议,开始在附近踩着落叶绕圈走。
  周围算得上寂静,偶尔能听到几声鸟鸣,抬头可以看到它们的身影从空中掠过。
  两个人并排走在林间,隔着的距离时近时远,像半空中盘旋的枫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
  李现青突然说:“红谷岭还没开发的时候,我来过一次,还捡到了一只鸟。”
  “小鸟?”
  “不,是大鸟。”
  李现青回忆起那只灰扑扑的大雁,说:“那是一只要飞去南方过冬的大雁,被苍鹰啄伤了翅膀,飞不起来后躺在杉树下等死。我那天刚好跟着叔叔从红谷岭穿过,就把它带了回去。”
  “那个时候你多大?”
  “十五岁?还是十六岁?反正还小。”
  “我把它带去见了草原上负责给牛羊接生的老兽医,他也没有救过鸟儿,但是他有一手好本事,死马当活马医地把它给治好了。”李现青笑了起来。
  聂云驰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温柔得像一个童话故事的开端,让人心软。
  “那是只很亲人的鸟,一点都不怕我,甚至敢飞到我肩膀上落脚。”
  “它叫什么?”
  “我没有给它名字。”李现青摇摇头。
  “一般童话故事里都是这样写的。城堡里住着一个听得懂动物语言的公主,会给每一个小动物都取一个名字。”
  李现青失笑:“没有城堡,没有公主,也没有拥有名字的小动物,不过是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和一只受伤的鸟。”
  聂云驰觉得李现青认真得可爱,于是继续问道:“然后呢?”
  “然后?南飞的鸟儿伤了翅膀就要在北方滞留,但是拥有一双健康翅膀的大雁总是要飞到南边去。它在一个起风的早晨飞走了。”李现青用手充当翅膀,模拟着起飞的动作。
  聂云驰本来觉得这听起来像是一个童话故事。
  不过现在他发现这或许是一个寓言故事。
  所以他决定继续问下去:“那个时候你有难过吗?”
  “没有。”李现青还是摇头,“我知道它迟早会走的。”
  聂云驰问道:“你也说过,它很喜欢你,那个时候就没有想过留下它吗?”
  李现青沉默须臾,说:“想过,但是它不愿意。”
  聂云驰望向他:“你没问,怎么知道它不愿意?”
  “因为我知道它不属于这里,它有自己要去的地方。”李现青偏过头,去看聂云驰那双薄薄的眼睛,声音淡得像一缕烟。
  “你也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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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章适合连在一起看,请大家明天记得来看呀[眼镜]
  第14章 庄生
  聂云驰停住脚步,踩在如地毯般厚实的落叶上。
  他终于听到了这则寓言故事的谜底。
  但是他继续问:“那你觉得,这只大雁会伤心吗?”
  李现青理所当然地摇头:“不会。”
  聂云驰否定他:“我觉得会。”
  “不会的。南边有它的家,有它的族群,可以回去他应该感到高兴。”李现青踩到了一颗石子,然后把它轻轻踢开。
  聂云驰沉默地看着李现青的动作,突然问:“第二年春天你有回来红谷岭吗?”
  “没有。”
  “那它就会在那个春天感到悲伤。”
  李现青一怔,停下了踢小石子的动作,抬眼去看聂云驰。
  聂云驰说:“大雁是秋飞春回的动物,如果我是它,每年春天飞过红谷岭的时候,都会想起你。”
  李现青觉得鼻子一酸,眼睛好像滴了眼药水,把视线模糊得快要看不清聂云驰的脸。
  “不要想起我,忘了吧。”李现青眨眨眼,努力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不管是大雁还是你,都把我忘了吧。”
  聂云驰沉默地和他对视,用指背去擦拭那颗悬在李现青睫毛上的眼泪。
  “大雁和我忘了你,那你呢?你也会忘了大雁,和我吗?”
  “我会。”
  “可是你明明记了大雁很多年。要让它忘掉的,你要忘掉的,到底是大雁还是我?”
  “……你。”
  或许是错觉,李现青觉得聂云驰的手在微微颤抖。
  良久,聂云驰说:“青青,你很残忍。”
  李现青抬臂挥开聂云驰的手:“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能这样下去,我们总要把话说清楚。”
  “青青……”聂云驰还想再说什么,可是李现青打断了他。
  李现青说:“聂云驰,我不知道大雁还会不会回来,但是我知道你不会回来了。你不是说,来了巴布之后经常做梦吗?那你就把这几天的这一切,都当做是一场梦吧,等到梦醒自然就会把这一切都忘了,就可以什么都不记得。”
  聂云驰不解地看着李现青,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对自己说着这样决绝的话语,可是又从眼睛里溢出一滴悲伤的泪水。
  原来自相矛盾的不止自己一个人。
  原来他们两个人都在被快乐和痛苦分割。
  聂云驰努力牵出一个笑,让自己不要显得太狼狈:“是我的错。我没有体会你的处境,妄图模糊我们之间的问题,让你难过了。”
  李现青觉得眼睛里的雾越来越大,水汽凝成湖泊,淌出溪流:“聂云驰,我没有怪你,只是到此为止,就到此为止吧。”
  “青青,你一直哭,却想让我别怪自己。”聂云驰想帮他擦眼泪,但怕他再次挥开自己的手,更怕惹得李现青更难过。
  于是他问:“如果我忘了你,你会快乐一点吗?”
  李现青用指甲去掐自己的虎口:“会。”
  聂云驰微微低下头,藏着围巾后的半张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好。别哭了。”
  李现青形容不出自己听到这句回答的心情,只是很多年后再想起这一天,他只记得肃杀的秋意如同风刀霜剑,记得自己把虎口掐出了一个又一个月牙,只记得自己不敢看聂云驰的眼睛,也怕聂云驰看到自己的眼睛。
  他怕自己后悔。
  这一次的猜字谜游戏两败俱伤,没有赢家。
  红谷岭是这次行程的最后一站外景。
  游完红谷岭,一行人在天黑前赶回民宿,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后便到了这次行程的最后一天。这一天的安排给足了自由活动时间,客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时间逛玩巴布的集市,体验巴布城的市井生活,最后回到民宿,吃一顿饯别的晚宴,为明天的归家做准备。
  乌日娜把饯别宴准备得很丰富,除了丰富的各色牛肉菜肴,还特意准备了人参果甜饭和青稞酒。或许是因为明天就要走了,大家都放松了些,聊天也没了顾忌,气氛格外融洽。
  坐位依旧是按照之前的顺序,李现青坐在聂云驰旁边,沉默地用勺子去搅拌甜饭,眼角余光里聂云驰被齐源和赵和远劝着喝了一杯又一杯青稞酒。
  “驰哥今天怎么回事?”齐源看着半垂着眼睛不说话的聂云驰,为自己大有精进的酒量感到得意,“这个度数应该不高吧?”
  乌日娜听了解释道:“不高的,但是具体几度我也记不清了,但是我们这里的人都是常喝这种的。”
  聂云驰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摆手的时候碰到李现青的肩膀,李现青微微瑟缩了一下,想避开却又因为紧凑的座位安排实在避不开。
  自从昨天在红谷岭说完那一通话后,这还是两个人见的头一面。
  李现青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似乎是察觉到了李现青的不自在,聂云驰又陪着齐源他们喝了几杯后,便说自己喝多了不太舒服,要提前离席。
  李现青搅拌甜饭的手慢了下来,趁聂云驰起身的功夫去偷偷看他。
  他或许是真的有些醉了,李现青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他踉跄了一下。
  乌日娜总觉得有点不放心,对离得近的李现青用巴布语嘱咐道:“青崽,你送他上去,要是瞧着有什么不对就喊我们。”
  李现青摸摸鼻子,放下勺子应了声好,起身去扶聂云驰。
  “要不我……”贡央总感觉今天晚上李现青和聂云驰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刚想主动请缨就被坐在旁边的蔡弎勾住了肩膀。
  蔡弎笑眯眯地打断了他的话,说:“来,贡央小弟弟,我敬你一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然后一边说一边把贡央按回了座位上。
  说是扶,但是李现青觉得聂云驰大概率还是清醒的,看到来人是他后,没有怎么借力,基本是靠着自己走回了房间。
  可当他看到聂云驰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的时候,心里又泛起了嘀咕。聂云驰乍一看面色如常且呼吸平稳,不像普通人喝多了之后满脸潮红、呼吸急促的样子。
  这下李现青也摸不住,他轻轻拍了拍聂云驰的手臂,没有反应,就像是真的睡着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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