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裴峥睨着他,一语双关道:“姬首辅竟有如此觉悟?姬首辅一贯重文轻武,行的是打压武官的国策。”
  姬首辅如若真有如此觉悟,那么数月之前就不该为难平西侯府,身为姬首辅的狗,又能好到哪去?笑话,在他们眼里哪有什么家国大义。
  王值听到“姬首辅”三个字先是一愣,旋即不明意味地笑了笑,他受姬家提拔才能坐上都卫司副指挥使之职,这在朝中不是什么秘密。
  他没辩解什么,只是对裴峥伸出手。
  裴峥二话没说解下大氅递给王值,就见王值披上大氅拔出长刀一个箭步冲了出去,身形一闪掠上高处,接着朝反方向奔去。
  方才闪着利刃寒光的那个角落蓦地一动,似有人影也跟着朝相同的方向追去。
  “我们走。”裴峥收回目光,紧紧握了握林襄的手。
  春桃战战兢跟在后面疾走,也顾不上惊讶裴公子牵她家姑娘的手了,满脑门都是“刺客”两个字,心里直发毛。
  林襄心乱如麻,她不知道方才王值与裴峥耳语了些什么,但她听到王值说要引开刺客的那一刹那,寒意从四肢涌上头顶。
  他说的是“引开”,并非“捉拿”。
  ——王值是都卫司副指挥使,他身负守卫京城之责,堂堂都卫司副指挥使在面对刺客之时,只能“引开”?
  说明什么?
  说明王值极有可能知道刺客的来历,并且刺客背后之人是他所忌惮并且开罪不起的。
  裴峥干系着宁信侯府,而自己是安国公府之人,若他们两个人出了什么事,陛下必定龙颜大怒,王值这个都卫司副指挥使之位也就到头了。
  他进退两难,只能采取两全之策。
  难道刺客果真是燕王派来的?
  想到之前潘三对她下的黑手,再想到陈芷瑶在太后面前撺掇意图赐婚之事,背后窜出一层冷汗。
  林襄心思急转,她想,燕王府不可能对裴峥下黑手,燕王与裴峥有着血亲关系,那么对方的目标只能是她。
  “裴峥。”林襄突然停下脚步,“我不能再连累你了,他们可能是冲我来的。”
  裴峥莫名其妙看她一眼:“你这说的是哪门子混话,快走。”
  林襄拧着眉头,没吱声。
  裴府为燕王做事,燕王夺嫡,定会对有军权的安国公府下手,裴峥是裴家子孙,裴峥是说过“他可以成为她手中的刀,为她杀遍仇敌。”这样的话,可她又怎么能让他成为背叛血亲之人?让他两相为难?
  她没法与裴峥解释,对于上一世的事情他什么都不知道。
  这次只是刺杀,往后呢?还会有更凶险的事情发生,林府与裴府终将会水火不容,走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当断不断,往后越陷越深,弥足深陷之时,又该如何收场?
  做一对有世仇的苦命鸳鸯吗?
  是的,她承认自己动心了,无论是白日里还是夜间时分,她总会不由自主想起他,想他的音容相貌,想他的一颦一笑,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只能一味地逃避。
  无论如何他们二人之间都是没有结果的。
  林襄被紧张的思绪所裹挟,当下挣开裴峥的手,撂下狠话:“我的事以后不用你管,你走吧,别管我。”
  “…?”裴峥简直莫名其妙,小丫头变脸比变天还快。
  林襄口不择言说道:“我说了我与你们裴府有仇,我不可能嫁给你们裴家人,你别白费功夫了,就算你帮我八十次我也不可能嫁给你。”
  裴峥居高临下看着她。
  林襄咬着舌尖一狠心:“以后…桥归桥路归路,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也不需要你管!”
  林襄乱七八糟说着这些狠话,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话一出口,像一根根回旋镖,刺进了自己心脏。
  裴峥太善于窥探人心,如此绝情的话过耳,他一没震惊,二没动怒,而是盯着林襄忽而笑了:“你怕连累我?那怎么不怕我心疼呢?这般冰冷的话语一句接一句地戳我心窝子,你于心何忍?”
  林襄:“我…”
  “我什么?不管刺客是冲谁而来,你我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裴峥突然压低声音,“那我这辈子可就成鳏夫了。”
  林襄仰头:“你…”
  “你什么你。”裴峥屈指点了她鼻尖一下,“小狐狸,任性也不挑个时候,这个节骨眼耍小孩子脾气。”
  在春桃震惊的目光中,就见裴世子拇指轻轻划过她家姑娘的眼尾,宠溺又无奈地说道:“往后‘一别两宽’这种浑话劝你别再费口舌,于我而言没用。”
  春桃简直没眼看了,只好别开目光,四下去找那杀千刀的什么刺客,以免背后受敌,结果一抬眼看见三公子与顾六姑娘正往这个方向而来。
  “哎呀,裴兄,男女授受不亲!”林轩护妹心切,撒丫子奔过来时撞翻了几个人,他冲到林襄跟前,一把把裴峥的“咸猪爪”拍掉。
  “呃…”林襄忙道,“方才我眼里进沙子了,裴公子帮我吹了一下眼睛。”
  林轩狐疑地瞅了一眼春桃似在向她求证。
  果真如此吗?
  春桃慑于裴公子和自家姑娘的双重淫威之下,把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
  第94章 “务必除之”
  与林轩顾心兰汇合后,裴峥带着他们几人在暗夜中穿梭,危险在暗夜里浮动,穿出摩肩接踵多的街道,裴峥赶着林府马车一路往林府狂奔。
  与此同时,往另一个方向奔跑的王值身如游鱼,他假扮裴峥在闹市中来回转圈穿行,把刺客引到游神队伍,哄闹的游神队伍乱七八糟撞在一处叠了罗汉,神龛也滚翻在地。
  王值神出鬼没挤到一人多高的神龛跟前把神像扶正,口中念叨了一句:“诸神慈悲,小的冒犯了。”
  说着,他将那件大氅一脱,眨眼间于混乱中全身而退。
  黑暗中,刺客袖中箭弹出,无声无息穿过人群,正中那件氅衣后心,身着氅衣之人受箭却纹丝不动。
  刺客拨开一张张戴着面具的神游之人,抓住身着那件大氅之人一看,险些鼻子气歪了,居然那个“人”是神龛中的神像。
  一招金蝉脱壳,人早跑没影了。
  花溪东街的凝香楼上。
  “回禀殿下,任务失败,让人给跑了…”
  燕王李景临刚从皇宫吃完宫宴出来,暖阁中他一杯热茶尚未送入口中便听到如此消息。
  他把手中酒杯一掷,冷峻的眉眼几乎要喷出火:“一群废物点心!本王要你们何用!”
  自打上次掳走林襄一事事败,以及潘三的惨死,终于让李景临对裴峥上了心。
  这么一个刚刚及冠的年轻人,有勇有谋,更是胆大包天,他敢把潘三割颅穿树,是个狠人物,竟是小瞧了他。
  之前,他安排裴远于朝堂上弹劾姬超,顺带把裴峥拉下水,杀杀他的威风,前一段时间都卫司在外地有个案子,都卫司那几位爷没人愿意出京,最终那件苦差事落到官降一级的裴峥头上。
  谁料,据人来报,说是京城来查案的这个都卫司的官爷办完案子之后暗地绕道去了趟宣县,宣县有一座暗铁矿,为王府私造兵器,就在裴峥去宣县的当晚铁矿上死了一位当差的。
  一剑封喉而死。
  ——裴峥他为何要绕道去宣县?去宣县是奔什么而去?他都知道些什么?
  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李景临面色阴挚,刀子似的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反复刮了几遍。
  侍卫一溜水地跪地不敢言。
  其中有两个人被凭空冒出来的黑衣人拦了道,身上中了几刀,形象狼狈,像霜打了的黄瓜,另几个人被一个泥塑像骗了,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李景临:“李凡!”
  都卫司小旗李凡上前:“殿下。”
  李景临:“都卫司的卷宗查得怎么样?”
  “回禀殿下,今夜我偷偷潜入卷宗室翻找了卷宗,没有关于宣县的秘旨,裴峥去宣县应当不是皇命。”
  李景临:“裴峥你盯紧了,往后他在都卫司的一举一动都多加留意,一有异常即刻汇报。”
  “是,殿下。”
  待众侍卫退下,陈芷瑶从屏风后端着一碗热羹汤走出来。
  染了蔻丹的指尖娇艳欲滴,汤匙轻轻慢慢搅着羹汤,舀起一匙放在嘴边吹了吹,喂向李景临:“殿下怀疑裴峥察觉宣县铁矿私造兵器一事?”
  李景临揽着陈芷瑶的盈盈细腰将她带入座位坐下:“否则他为何平白无故去宣县?”
  陈芷瑶垂着的眼睫微微颤了一下,裴峥提前三年从边疆回京城,完全打乱了她谋划的节奏。
  事情走向与书本中完全不同,裴峥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对付,如若不能全力以赴,他日李景临夺嫡失败,她面临的就是午门问斩。
  许多事情她无法对李景临明言,让她束手束脚,比如裴峥其实是皇子身份,比如李景临的对手从来不是庆王,而是这个流落民间身上有着南楚血脉的裴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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